gu903();谢罗依想起皇帝登基没几年,铲除异己的手腕十分强硬,几个兄弟要么流放、软禁,要么就赐死,寻的由头也都刁钻刻薄,唯独对这最小的弟弟颇为优待,建府加封,恩宠有加。一来是因为临川王在朝中人缘不错又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大肆扑杀皇室宗亲后总要恩威并施抚慰众心;再来是因为先帝的托孤重臣贤相裴予一直照应着,皇帝寻不出由头,不便下手,只能时时敲打罢了。
即便如此做足了表面功夫,但在暗地里还是严密监视着,生怕他有异动。
不仅如此,谢罗依还听坊间有一种传言,说先皇宠爱幼子,欲立其继承大统,结果遗诏上却莫名其妙地写着立贤妃之子、淮江王澹台上寻为皇帝。
贤妃在先帝朝并不受宠,淮江王更是个没什么地位的王爷,谁也没预见如此不起眼的淮江王竟然会坐上皇位,真是跌落了一大帮子人的眼睛。
可惜呀,可惜……
往事如烟,真假难辨。谢罗依边感叹边摇头,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啊!她又手痒,想捏一捏那笔挺的鼻尖。
“你干什么!”手刚放上去,躺在榻上的人猛地睁开眼,本该是黑如点墨温柔似水的眼珠子突然变得凶神恶煞,趁她惊慌失措时扣住了她的手腕。
“痛!痛……”谢罗依惨叫着,这个临川王是在装晕吗?下手这么重!
“怎么又是你?”他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谢罗依庆幸他还记得自己,因此也就不在意他流露出的厌恶:“这是我平日养蚕时的住处,你伤得挺重的,我正想救你呢。”
澹台成德暗暗点头,这里有些竹筛,上面趴着幼蚕,竹架上堆着桑叶和绵纸,墙边倚靠着箔簇,的确是个养蚕的地方。
经她一提醒,澹台成德终于感到浑身疼痛,但他不愿久留,勉强坐起身,道了一句多谢就想离开。
“你的手臂我简单包扎过了,可腿还在流血,若不赶紧处理下,就要血尽而亡了。”她抱着双臂笃定地看着他。
他苍白着脸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腿,冷哼道:“这点小伤还死不了。”说完就拖着伤腿往屋外走。
这么倔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谢罗依很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曾倾慕自己,她甚至第一次觉得自己在他眼中估计很丑,丑到他避之不及。
“公子留步!”她忍住脚底的痛紧走几步拦下他,“我可不能见死不救,这会折寿的。”
澹台成德皱眉:“是我不需要你救,你放心,折不了你的寿。”
“你这人怎么好歹不分的呀!”谢罗依是真的生气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因为讨厌一个人讨厌得连命都不要了。
“不用你管。”澹台成德狠心地将她一推,谢罗依没站稳,竟踉跄着摔在地上。
澹台成德没想到她如此脆弱,想扶没扶住,倒是看见一只雪白的赤足上鲜血淋漓。
“你受伤了。”他眼睛跳了跳。
谢罗依赶紧爬起来,展颜笑道:“没事,你的伤更重些。”
她的手勾住他的手臂,柔软纤细得不堪一握,澹台成德虽不情愿,但也没再推开她。
苦肉计,苦肉计……谢罗依高兴得都快哼起小曲了,这么一个难搞的人也受不住这苦肉计。
澹台成德似乎乖了不少,她将他扶到榻上,递来的手巾也被他乖乖地握在手中,虽然这手巾看上去颜色不明。
他一听话谢罗依不免有微微诧异,但令她头疼的是他腿上的伤,扒开伤口,一支断箭卡在肉中也不知有没有伤到筋骨。她不敢乱动,只得用绑带将四周缠好,封住血脉止血。
她紧蹙着眉头道:“我们还是要尽快回城里找郎中医治,若拖得时间久了就怕你这条腿废了。”
澹台成德看着她,面不改色:“你这也没车,怎么回城?”
谢罗依道:“我出去碰碰运气。”
“慢着。”澹台成德指着她的脚道,“先把伤口处理了。”
谢罗依道:“我这伤不碍事的。”说完就要往外跑。
“那把鞋穿好。”他又提了一句,谢罗依心中却一动,望向他的眸子也分外温柔起来。
澹台成德慌忙移开目光,一颗小心脏吓得突突直跳。待到那炙热的眼神移开后,他才望着她跑出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是关心一下,这丫头有这么激动吗?
要找车很简单,荔枝早就准备好了。谢罗依本想再磨蹭一会儿的,但一想到他腿上未拔出的箭矢觉得再耽搁下去说不定真的就要变成瘸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以后走路都要一瘸一拐地,真是一件煞风景的事。
澹台成德见她不一会儿又进来了,简直就是眨眼间,诧异道:“你长翅膀了?”
谢罗依干干一笑:“家里就正好有一辆。”
澹台成德看了她一眼:“你家可真有钱。”
她早就想好了说辞:“还不是为蚕桑农活之用,怕是要委屈公子了。”
等到澹台成德看到这辆车时,觉得自己的确要受委屈了,不禁扯动了一下嘴角:“这能走吗?”
骡子拉着一辆简易板车蹬了蹬蹄子,斜着骡眼极为冷淡。
谢罗依从板车后抽出一块柴板,随意取了花里胡哨的破布兜头兜脑地盖下,贴心地道:“你看这车有顶有门还有帘,公子的绝世容颜是不会让一般人见到的。”
真是一块破布走天下了。
澹台成德听了这轻薄的话不由地想逗她:“那本公子的绝世容颜被你这个一般人偷看到了怎么办?”
谢罗依心里觉得自己怎么着也算不得一般人吧,因此再一次觉得待会要找郎中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瞎。心里不屑地腹诽着,口中却谦逊道:“公子善举救下奴家性命,奴家自然要对公子的终身负责到底!”
澹台成德脸色一沉:“你一个姑娘家怎能说出如此轻浮之语,真是不知羞。”说完就拖着伤腿上了骡车。
轻浮?哪轻浮了?自己还不是顺着他的意思说的。
谢罗依一脸懵,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皱了皱眉,跟着跳上了骡车,偏与他紧紧地靠在一起。
“请自重!”澹台成德眉峰笼起,怒目瞪她,手已经抓住了她刚要伸过来的爪子。
眼见要输,她乘机调戏似的摸了把他细腻的手背,转头就故作严肃地道:“公子腿伤得厉害不如就放奴家膝上,免得在颠簸中再伤筋骨。”
澹台成德头疼,以前都是自己调戏姑娘,如今这姑娘脸不红心不跳地调戏他,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真把自己当好说话的小绵羊了。
他冷哼一声,真就顺势将腿放她膝上了,身体靠在板车上颇为舒适。
“说吧,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本公子,想要什么?”
我不能让你成瘸子
谢罗依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自己的确心怀不轨,不过他既然问了便不好不答,思虑片刻,手指蜷曲着敲着车板,轻轻哼唱:“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她顾盼生辉的小眼神,粉嫩可爱的樱桃唇,还有那如夜莺般声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勾得澹台成德心头痒痒。
他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男人,经不起这酥麻入髓的歌声摧残,深吸一口气,板着面孔推她:“难听死了,赶骡子去。”
谢罗依贴身而上,吐气如兰,灼灼目光烧得他皙白的皮肤泛出微微的羞红。
“今夕何夕,见汝良人。”说完就合上眼眸,趁他失神时一吻落在他眉心。他的唇红得诱人,但她实在没胆大到这种地步,权且将眉间一吻当成她谢大小姐的标记了。
“你……”澹台成德没想到她如此大胆,惊得脸色煞白,挺直身子半分都不敢动一下,僵在那像一根被雷劈焦的木头。
真是翻天了,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主动吻了自己?!
柔荑般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含情脉脉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出去之前谢罗依将他的伤腿用棉垫垫好后就出了车厢。她心跳如擂鼓,可不敢再在他身边待下去了,万一他恼羞成怒,以轻薄之由扇她一大嘴巴子,那自己以后还做不做人啦。
她这一抽身,带走了满车春意,澹台成德直到她跑出去才想起一件事,自己堂堂一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王爷竟被她给轻薄了?!这要是让她拿这事出去宣扬,那自己以后还要不要在京都混了?
他抚上自己的眉心想着或许可以杀人灭口,可还没想清楚怎么杀人怎么灭口呢,那清高傲岸的骡子已扬起四蹄,使得他那颗正混混沌沌的脑袋撞上了木板,疼得那是龇牙咧嘴,刚刚想到的怎么报仇呢,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算了算了,好男不与女斗。他又一次抚上眉心,余温还在。
谢罗依的驾车技术奇差,一路颠簸下来人差点没散架。澹台成德腿疼得忍无可忍,让她在离京都不远处的武邑停车找郎中。
武邑虽是京都外三城之一,但这里城廓繁华,找个郎中也是件容易事,可刚进医馆,那郎中却被他的伤吓着了,忙吩咐药童将他们带进内室。
“这腿怕是要废了!”郎中一边诊一边断。
澹台成德还没表示什么,谢罗依已经发怒了,提起他的衣襟厉声道:“你要是敢让他废了,我就能废了你!”
“你谁啊?”半老郎中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此无礼野蛮。”
谢罗依冷哼一声,拿出一盒火石,扬了扬手威胁道:“不信就来试试。”
郎中欲夺,她侧身避开,佯装要点火烧店。
郎中只得妥协,求饶道:“老夫必定会竭尽所能的,姑娘手下留情吧!”他哪知道这柔弱美丽的姑娘竟然是个危险人物,一言不合就翻脸不认人,腿保得保不住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辛辛苦苦建成的家业可不能被她一把火毁了。
郎中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让药童随身伺候着。热水、消毒、准备取断箭了。郎中对澹台成德道:“可能有些疼,公子要忍一忍。”
澹台成德在旁边什么也没说,只等郎中松口后,才慢条斯理地和颜悦色道:“您无需紧张,放手治吧。”
郎中似乎受宠若惊,心中腹诽着,这年头姑娘都成了河东狮,公子倒是翩翩风雅……
他手上一顿,谢罗依就来敲打他了:“快点,再磨蹭下去你这店铺就不保了!”
澹台成德皱眉,故意板着脸训她:“住嘴吧!你爹娘没教过你礼义廉耻吗?”
一提到爹娘,就勾起了谢罗依的心伤,她沉默片刻又重新燃起斗志,要不是为了办好差,她才懒得与他在这儿废话呢。
“对不起啊,郎中伯伯,您快些治吧。”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吓得郎中颤了颤身子。
她不在乎老郎中像见了鬼一样的看着自己,满脸堆笑地坐在床边握住澹台成德的双手道:“你别怕,跟我说说话就不那么疼了。”
手被她紧紧握住,澹台成德挣了两下也没了力气,气恼地白了她一眼刚想叱令松手,却被她将一团白棉布塞进了嘴里,说不了话只能干瞪眼。
“一会儿肯定会疼的,我是怕你自己咬自己。”
谢罗依报复性地笑笑,故意又絮絮叨叨地道:“你刚刚还问我有何目的,其实我想说无论你是否残了,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澹台成德瞪大了眼,突然意识到自己碰上一个甩不掉的拖油瓶。
谢罗依眨眨眼,笑得特别单纯:“谁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澹台成德呜呜地摇头,他想告诉她,不用涌泉不用报恩了,他真的不在乎。
可是钻心的痛来得太突然了,他闷哼一声,瞳孔放大,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原本是被谢罗依握住的手现在死死地反握住她,捏得她生疼。
她脾气好,依旧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两只手交叠,掌下的他抖得不停,脸上却强行镇定。
许久,那郎中才在药童们的簇拥下抬起头,长舒一口气:“取出来了。”
澹台成德见到那沾血粘肉的箭矢,松了口气,吐出棉布,还不忘礼貌地向他颔首道:“谢谢。”
郎中收拾好器具,带着药童出门,路过谢罗依时重重地哼了一声。
谢罗依就像失忆了般,微微一笑:“辛苦您了。”
郎中也不与她客气,伸手就道:“钱拿来。”
谢罗依正欲拿银子,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还被澹台成德紧紧地握住,颇为欣慰:“你放心吧,若我相公没事,诊金双倍奉上,若……”
“你胡说什么!”澹台成德眼睛跳了跳,因失血过多的脸颊泛出微微的红,显然颇为动怒。
可那郎中却默默地收回了迈出去的腿,看看他又看看谢罗依,不解道:“你们家到底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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