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姜越是秦川侯的亲信,八叔这个称呼是姜临川起的,因为姜越脸上有道疤。
姜越也不在意,八叔就八叔吧,至少还是个叔。
侯爷连声爹都混不到,他可比侯爷强多了。
刚开始姜临川喊八叔还能刷出不少怨气值,次数多了,刷出的怨气值越来越少,只能说聊胜于无。以前姜越很介意脸上这道疤,如今十分淡然,偶尔才能刷到一点点,塞牙缝都不够。
姜越脸上的疤是被昭灵公主一鞭子抽出来的。那是个嚣张跋扈至极的女子,姜临川如今被送走,也是因为那女人。
圣上将最宠爱的昭灵公主赐婚给秦川侯姜远之,姜远之立刻将姜临川安排到深山习武。
姜临川知道姜远之的意思,但还是把姜远之记在小本本上。
送去习武也就罢了,竟然什么都不准带。马车里只有几套换洗衣服,金银器物一概不见。还好出门时祖母偷偷塞了一万两银票,以后吃喝不愁,照样大鱼大肉。
姜临川饿了,找出干粮,和姜越分着吃。
出门时丫鬟们准备了许多肉脯、点心,十分妥帖,可惜被姜远之以磨练意志为由换成了大饼。
姜临川一口下去,半天都撕不下来,被噎得直翻白眼。姜越性子冷漠,却也有几分体贴,轻轻拍在姜临川后背上,又喂了些水。
姜远之,等我回去了,非把你的酒喂给猪喝不可姜临川阴惨惨道。
姜越仍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秦川侯只有喝酒那一个爱好,偏偏小侯爷不让。侯府总因为这件事闹得鸡飞狗跳。不知道小侯爷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到时候侯府又会热闹起来。
雁荡山距离京城不算远,姜临川早晨出门,晚上就到了,要是快马加鞭,可能只需要一上午。
山下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眉目清俊而温润,一袭月白色布衣,风姿独具,如松如竹。
可是姜小侯爷?他问道。
是是是,快来搭把手,我起不来了。姜临川一直躺着不动,身体发麻,开始抽筋。
云清淮掀开马车帘,便看见里面半卧着一个脸色煞白的男童。
他连忙去探脉,发觉是久坐不动、血脉不畅才松了口气,心下却是暗叹,这个师弟身体真差劲。
卑职姜越,见过公子。主上命卑职将小侯爷送来后立刻回府。姜越向云清淮行礼。
我是云清淮,这位兄弟,不随我上山歇歇脚吗?云清淮回礼后问道。
不必。小侯爷自小养得精细,请云公子多多担待。
姜越把姜临川抱出来,放到石阶上,卸下行李,赶着马车往回跑,速度特别快,仿佛摆脱了一个大包袱,宛如野马脱缰,姿态轻盈,神情雀跃。
姜临川默默在心里给姜越记上一笔,等爷回去,让你上天。
云清淮看见这一幕,有些呆滞。好在姜临川带来的行礼不多,他拎得动。
姜公子,你能自己走上山吗?云清淮温声询问。
不能。姜临川面无表情。
我背你,你抱着行李好不好?
好吧。姜临川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有一个好办法。云清淮灵光一闪,蹲下来,让姜临川伏在他背上。
然后云清淮低头咬住姜临川的行李,衔着往上走,宛如一匹老牛。
少年的肩膀并不算很宽阔,却也劲瘦有力。
夜黑风高,连火折子都没有。
云清淮目力惊人,一路踏着石阶,把姜临川稳稳背上来。他有心想与姜临川说话,但姜临川发现云清淮根本刷不出怨气值,便连半个字都懒得说。
云清淮体力不错,但背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爬山,终究有些累。俊秀的脸上浮出一层薄汗,连气也不敢喘,怕一松口把行李给摔了。
半山腰有间道观,超然脱俗,檀香幽幽,鸟鸣不止。
师父,我把小侯爷带来了。云清淮放下行李,在观外喊道。
没人回答,云清淮又喊了一声。
师父
也许师父出门了,小侯爷,你先歇息吧,我去烧水。
姜临川点头,连打几个喷嚏。
云清淮正热着,直接把外袍脱下来,给姜临川披上。
先披着,等会儿我去煮碗姜汤。云清淮笑容温煦。
多谢了。姜临川再恶劣,也对云清淮这种人生不出恶感。
不必同我客气。云清淮伸手欲揉姜临川的脑袋一把。
姜临川猛然后缩,一脸防备。
是为兄唐突了。云清淮目中似有歉意,姜临川摆摆手,不追究。
云清淮转身,却是一笑。
小师弟装大人的样子真好玩!
云清淮从小与师父一同住在雁荡山上,虽然清净,但也十分无趣。师父让他接未来的师弟上山,云清淮难得热切,从傍晚等到天黑,满心只有小师弟。
小师弟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但云清淮怪喜欢的。他自小就无亲友,照顾他的仆妇都是哑巴,后来被师父带上山,很少与外人接触,师父又是世外高人,他十分敬重,因此少了几分亲近。骤然看见比自己更小的师弟,便觉得有了玩伴。
道观附近的山崖上,两男子席地而坐。
一人身穿玄色长袍,一人穿着白色道袍。
要是姜临川看见,定然能认出那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是他现在的亲爹姜远之。
另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青年男子,是云清淮的师父玄微真人。
临川这兔崽子就交给你了,不听话就可劲揍,不打死就行。姜远之豪爽一笑。
我看他不是那等桀骜不驯的性子,反而颇为聪慧,远之,你有个好儿子。玄微真人破开酒瓶封口,替姜远之斟满。
你喜欢的话,也可以生个孩子玩玩,最好生个闺女,以后许给我家兔崽子,我让他叫你爹。姜远之十分随性。
玄微真人冷脸。
留个血脉也好,他如果活着,一定不想看你过得如此清苦。姜远之刚想提手拍两下玄微的肩膀,玄微真人避开,口中说道:
有清淮就足够了。
两人对视,碰杯,一饮而尽。
远之,圣意如何?玄微问。
飞鸟尽,走狗烹。若非忌惮我手中兵力,那位早下手了。如今算是温水煮青蛙吧,反正我这青蛙皮厚,耐煮。姜远之只顾仰头倒酒,浑不在意。
慢慢来。玄微看向头顶那轮明月,缓缓道:
我会照顾好临川,你只管放手去做,就算事败,我也能护住清淮和临川。
把临川交给你,我放心得很。姜远之一笑,丢了酒盏,直接举起坛子,一饮而尽。
另一边,姜临川正泡在大浴桶里。
反正都是男子,云清淮也没有避讳,站在边上问道:
水凉不凉?我再给你添点儿?
我肩膀好酸。姜临川满脸写着不高兴。
那我给你捏捏?云清淮走到姜临川身后。
这不好吧?姜临川语气迟疑。
有什么不好?我学过推拿,给你全身捏捏,保你明早起来,神清气爽。云清淮十分爽朗,一心想关怀刚来的小师弟。
小师弟第一次离开家人,住到山里,一定很不习惯。
真的吗?姜临川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