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可又罗嗦说:“奚副教授适合你,他才是能和你居家过日子,陪你一辈子的人。”
左鸢挥手让她快去睡觉,然后又给手机充电,冲了十来分钟,才开机打电话给奚何初。
奚何初说:“这么晚?还以为你不会打给我了呢。”左鸢说:“我加班。”奚何初说:“下午,我没坏你的事吧。”
奚何初就是这样的人。他明明想问的是,下午你在干什么,但是他不问。他问自己是否打扰对方,让对方主动解释。
这也许是高情商的表现,但左鸢还是喜欢直接点。因为很多时候,直接意味着坦诚。不是说奚何初不坦诚,而是说,他明明想直接问,为什么不直接问呢。
左鸢说:“下午和小任采访,那女人很麻烦,所以我们就假扮夫妻套话。放心吧,你没坏我们的事。”奚何初笑了。“看来我表现得还可以。”左鸢说:“奚教授,一级棒。”奚何初又说:“明晚有空吗,请你吃饭。”
左鸢想了想说:“明天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这样吧,傍晚联系。”奚何初说:“不着急,你忙你的,到时候我发微信给你。”
怕左鸢不会主动联系他,索性说他会主动联系左鸢。
挂掉电话,疲累感侵袭全身。左鸢倒在沙发上。
她无权指责奚何初不够直接。她对纪天舟,还不是如此。她哪敢直接问你这房子里有没有女人。就算借给她九九八十一个胆子,她也不敢。
人啊,面对爱而不得的爱情,总是这么卑微。
左鸢去超市办辞职手续。其实没有手续可办,就是和主管说一声。主管说:“你帮我做完今天再走吧,给你算钱。今天小张和小李都请假了,只剩下小贾,忙不过来。”
左鸢是打算辞职后还要赶回单位上班的。既然主管这么说,那也行,就再做一天。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大新闻,她空得很。
贾春然在整理毛巾。逛超市的人,最喜欢把货物的包装袋拆开,拆开又不买。左鸢过去帮忙。
贾春然说:“来啦。”左鸢点头,本想和她说自己已经辞职,又一想,没必要。于是说:“早晨起不来,迟到了。”贾春然说:“主管没骂你吧。”左鸢说:“她敢骂我,我花样翻新地骂回去。”
贾春然说:“你啊,就爱在嘴上逞强,实打实的事情,容易吃亏。”左鸢疑惑地说:“我没吃亏啊。”
贾春然说:“你自己吃亏自己不知道。小张和小李,最会偷奸耍滑。你帮了她们不少忙吧。她们谢你了吗?”左鸢嘿嘿地笑两声。贾春然又说:“妹子,在社会上啊,不要欺侮别人,也不要被别人欺侮。”左鸢又嘿嘿地笑两声。
贾春然的电话响,又是陌生号码。这段时间,她看见陌生号码就害怕。不过她才换的新号码,应该没事。她接电话,是婆婆打来的。“小春,我把二宝带来乡下住几天。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
几个月的小奶娃,被带离母亲身边。这是干什么?婆婆在示威。为了自己的儿子,以自己的孙女做筹码,向自己的媳妇示威。
贾春然气得发抖,但又不得不拼命克制。因为左鸢在旁边。
又有电话打来,贾春然看也不看就接听。“你以为你换了号码,就可以躲开我吗?嘿嘿嘿,贾春然女士,我是魏威的鬼魂,生生世世,我都会纠缠你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贾春然晕倒。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左鸢说:“姐,你终于醒啦。哎呦,吓死我啦。”贾春然强撑着坐起来。“我没事,谢谢你。”她拿过自己的包,“你帮我和主管说一声,我今天请假,提前下班。”
左鸢的心思动了动。杀人犯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呢?如果她能去看看,等案件结束后,说不定可以写一篇深度报道。
左鸢说:“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啊,我送你回去吧。”贾春然没有拒绝。
路上,左鸢开心地发了一条微信给纪天舟。“辞职日的意外收获。贾春然晕倒,我送她回家。”纪天舟回复:“注意安全”。
贾春然居住的小区,正在搞绿化。到处堆的是树苗、草皮和黄土。小区中央那块地方,可能要搞什么喷泉或者小桥流水之类,工人正在哼哧哼哧地挖坑。整个小区,形同大型建筑工地。
贾春然见左鸢一直在东张西望,就说:“新小区是这样的,我们搬来没多久。”左鸢说:“挺好的,欣欣向荣。”贾春然说:“好什么好!我们之前住在钱家汇,那里才叫好。”
贾春然的家装修得非常简陋。客厅的角落,摆放着几个没拆开的纸箱。左鸢觉得,这不像自住的房子,倒像那种专门用来出租的房子
贾春然笑说:“以前的房子大,东西多。现在的房子小,东西又舍不得扔,只能暂时搁在这里。”左鸢说:“东西用久了就会有感情,留着挺好的。”
贾春然倒水给左鸢。“你自便,我去一下洗手间。”左鸢说:“姐,你不用管我,我当这是自己家。”
奚何初发来微信:“晚上有空吗?想去哪里吃饭?”
挺直接的。他怎么不说,你饿吗,你想吃饭吗,你想有人陪你吃饭吗?正好我也饿,我也想吃饭,我也想有人陪我吃饭。
左鸢不自觉地笑。她回复:“有空,地点你决定。”奚何初又问:“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左鸢本想说在吃饭的地方汇合就好,又一想,这小区太偏僻,还是让奚何初来接她吧。于是回复:“我在下沙镇佳福雅苑。”奚何初发定位:“我在昨天碰到你的超市附近。稍等,我很快就到。”
左鸢将手机装进口袋,见卫生间的门还是紧闭的。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去主卧转一圈,没什么可疑之处。又悄悄去次卧转一圈,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一个人的居住环境,可以反映一个人的性格、爱好、生活状态,等等。她就是到处看看,想知道贾春然是什么样的人。
至于可疑之处。什么叫可疑之处?她是记者,不是警察,她不明白。除非她能在这房子里找到凶刀和血衣。但是,贾春然不至于蠢到珍藏这些东西。
想到凶刀,左鸢又想到纪天舟说过,凶刀可能是水果刀。她再次望向卫生间那依然紧闭的门,悄悄走进厨房。
果然,成套的德国产的精良刀具,并排摆放在置物架上,寒光闪闪,独缺一把水果刀。左鸢掏出手机,拍照。
“你干什么?”左鸢听见身后有声音,心被吓得跳出胸腔。定了定神,她转头微笑着对贾春然说:“姐,你的厨房,又大又亮,适合自拍。”
“是吗?我还以为你对我的刀具感兴趣呢。”贾春然指着一把刀说,“这是剔骨刀。”再指着一把刀说,“这是切片刀。”又指着一把刀说,“这是多用刀。”
左鸢的脊背直冒冷汗。“姐,你的生活好讲究啊。分得这么清楚,我连懂都不懂。”
贾春然抽出剔骨刀,晃了晃说:“你真的不懂吗?你不是已经发现我这里少了一把水果刀吗?”左鸢尽量镇定自己的心神。“姐,我没发现啊。我对厨房用品,没有研究的。”
贾春然冷笑说:“我可以告诉你,水果刀在长风新村菜市场外面的臭水河里,我扔的。”她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左鸢微笑说:“姐,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贾春然一把拦住左鸢。“别着急啊。你千辛万苦接近我,不就是想知道长风新村菜市场的事吗?你是警察?任浩歌也是警察?匿名电话是他打的,对不对?”
贾春然把话摊开来说,左鸢反而不那么害怕了。“贾春然,我劝你自首。”“劝我自首?”贾春然冷笑说,“要是能自首我早就自首了,还用等你来劝我。杀人会枪毙的。我死了,我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左鸢说:“所以你就逼你老公去死!你真不是人!”贾春然咆哮说:“这是他欠我的,他心甘情愿去自首的,我没逼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应该是奚何初到小区了。左鸢不敢掏出来看,她偷偷按下接听键。提高嗓门大声喊:“贾春然!杀人偿命,你不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贾春然!贾春然!”
第17章第17章
贾春然愤怒地说:“我没错,魏威该死!他勒索我们一次又一次,贪得无厌!他逼得我们全家走投无路!”
左鸢说:“那你报警啊?你为什么不报警呢?”“报警?”贾春然就像在听笑话,“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老公是什么样的人!他还有脸活吗!”
左鸢说:“不管怎样,你杀人就是不对!”贾春然说:“那要看杀的是谁!魏威不是人!他是人渣!我杀了他,不知道救了多少人!”
左鸢说:“姐,他是人渣,法律会惩罚他!你何苦为他搭上自己呢!你想想你的两个孩子,你划算吗?”
贾春然的眼泪猛地涌出来,她说:“不划算,我不划算。我嫁给这样的丈夫,我还杀人。我这辈子没指望了,我横竖是个死了。”
左鸢说:“姐,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听我的,你去自首,自首是你唯一的路。魏威这个人渣该死,法院量刑的时候,会考虑的。”
贾春然泪眼婆娑地问:“真的会考虑吗?”左鸢说:“我是学法律的,你相信我。我保证,法院会考虑的。”贾春然犹豫不决地说:“那我……”左鸢说:“我现在就陪你去自首。”
这时候,奚何初突然从阳台翻进来。贾春然的房子位于二楼,再加上装修得匆忙,防盗设施还没弄好,奚何初从一楼翻进来豪不费力。读大学的时候,他就是校攀岩队的队长。
但是,阳台的玻璃门却是从里面锁上的,他打不开。无奈之下,身为大学老师的奚初只能用拖把砸门,砸得碎玻璃遍地开花。
几乎同一瞬间,贾春然条件反射地抓住左鸢,将剔骨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贾春然看清来人。“是你啊,呵呵,谢谢你。要不是你那天出现,我还不知道这小姑娘没安好心呢!”奚何初手拿拖把对准贾春然说:“我警告你,你别乱来!”贾春然呵斥说:“你别动!我不在乎多杀一个!”
左鸢昂着头,斜着眼睛盯着那把刀,艰难地说:“姐,你冷静点,你答应我要自首的。”贾春然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骗子。”左鸢说:“我没骗你,他真是我前男友。”
贾春然说:“少废话!我管你什么前男友后男友。从第一天到超市上班,你就在骗我。自首?自首你把他弄来干什么?我不会再相信你!”
贾春然将左鸢从厨房挟持到客厅,面朝奚何初和大门,背朝阳台。“我早就不想活了,今天有你们陪葬,我值。”
左鸢说:“姐,我们死了不要紧。可你还有两个孩子呢!他们不能失去妈妈!”奚何初说:“贾春然,除了自首,你没有其他选择。”
贾春然的手一紧,左鸢的脖子立马渗血。左鸢倒抽好几口冷气,嗖嗖的。“姐,我总算帮过你!”贾春然说:“闭嘴!你是为了查案子!”
奚何初见左鸢受伤,心中焦急。“贾春然,你到底想怎样?要不你先放了她,我来做你的人质。一切好商量。”“我到底想怎样?我也不知道。”奚何初的话触动贾春然,她有点神思恍惚。
奚何初看见阳台翻进来一个人,是那个警察。他在警察局和春熙湖畔的停车场都见过他。
纪天舟冲他使眼色。奚何初从未和他有过任何交流,但此时此刻,却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
奚何初说:“贾春然,我是律师,专打刑事官司。魏威这个人渣该死,你的孩子又小,再加上你去自首,法院不会判你死刑的。”
左鸢说自己学法律的,这人说自己是专打刑事官司的律师。两人都叫她去自首。莫非,自首真的有活下来的希望?
贾春然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你说的是真的?”奚何初说:“当然是真的,你相信我。我见过相关案例,都是先判死缓,再改无期。只要表现好,几年后就能放出来。”
法学博士奚何初,真假参半,开启胡诌模式。
贾春然说:“几年?我的大宝要读初中,二宝要读幼儿园,我怕我赶不上。”
听见这句话,左鸢好心酸。她忽然理解,为什么那晚在天台,纪天舟竟会同情贾春然。因为魏威作恶在前,而贾春然的状况又实在是,唉,一言难尽。但是杀了人终究是杀了人啊!
奚何初硬着头皮,尽量多说话吸引贾春然的注意力。“最短的两年,一般三五年,最长的也不超过七年。”
贾春然面露喜色。“啊!那我来得及啊!”她一边说,一边又不自觉地手紧。左鸢的脖子上,更多的血往外渗。她有点撑不住了,生理和心理都撑不住了。
纪天舟已经靠近目标。他猛地冲上去,推开左鸢,抓住贾春然。徒手夺刀,动作干净利落。
左鸢被推开,撞在奚何初身上。奚何初接住她说:“没事吧?”左鸢哇得哭出来。“我好怕。”奚何初轻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制服贾春然的纪天舟,看见这一幕,忙将眼神挪开,挪开又忍不住想再看。他说:“先去医院吧。”
左鸢慌忙挣脱奚何初。她顾不得擦血,她先擦泪。“纪警官,贾春然刚才愿意自首,我可以作证。”贾春然默默地望着她。
纪天舟对左鸢说:“你先去医院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又对奚何初说:“你送她去医院。”
“电视柜下面有消毒药水和纱布。”贾春然仿佛在自言自语。三人都愣了,还是左鸢最先反应过来。“谢谢姐。”
奚何初找到消毒药水和纱布,帮左鸢包扎。左鸢说:“你轻点。”奚何初说:“忍忍,马上就去医院。”
奚何初的手法非常不专业。纪天舟想帮忙,又想,自己哪有资格多事。这两人甜甜蜜蜜,他跑中间横插一脚,算什么呢。
但是,左鸢看了看纪天舟,她发现他的右胳膊在流血。肯定是刚才徒手夺刀的时候,不小心被划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