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知道猪肉现在有多贵吗?那是咱们能吃得起的吗?里面有白菜就不错了,你要是再挑,明个儿说不定白菜都没有
老头儿被噎了一下,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年纪大了,不光脑筋不灵活,骂了一辈子的脏话都堵在嘴边,愣是说不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保温盒的饺子扔到地上,做完这一切,老头儿累瘫,仰躺在床上,急促的呼吸声如同拉破的风箱,刺耳,难听。
爸,你还有几天活头?折腾了一辈子,磨死了我妈,磨死了我哥,你就不能行行好,安安静静嗝屁着凉非要作妖?你这一辈子活得劲儿劲儿的,有意思吗?
朱大海也不惯着他,几句话把老头挤兑的眼珠外翻,眼看就要不行了,没一会儿老头儿自己又缓过来了,鸡爪子一样的手缓缓替自己顺气儿。
得!我就知道您老人家还没作够,舍不得去陪我妈,我就先走了,明个儿再来看您,朱大海挺挺快要流油的肚子,接着说道不过明个儿是哪一天我自己也不知道,您也甭惦记着我了
逆子逆子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想当初想当初
老头儿不依不饶的在床榻上咒骂着朱大海,本来还有几分好脸色的朱大海当即脸色铁青,想当初?相当初什么?想当初被压死的该是我?还是想当初没有一起压死我?好多给你几万块封口费?
朱大海饭盒都不准备要了,为了防止自己没忍住上前掐死这个混不吝的老不死,摔伤了门扬长而去。
第45章
昏暗的光线透过肮脏的玻璃倒映在斑驳的墙皮上,本来是四人间的宿舍,却只有靠近窗边的位置住着朱老头儿,闲置的三个床板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不时有一两只觅食的小强匆匆而过。
孽种一个两个都是孽种还不如当初和朱晓阳死在一块儿还能给老子狠狠挣一笔两个要是两个的话,老板应该给我至少翻三番,有钱了我就再也不用忍着那个黄脸婆有了钱,小金也不会丢下我亏了亏了啊
朱老头儿不断呢喃着那些陈年往事,直到地上一个个儿圆滚滚元宝一样的饺子没了一丝热度,才微眯着眼睡了过去。
满是蛛网的角落里,小鬼头虚淡的影子逆光而立,墨色水汽氤氲,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小鬼头儿也就是朱晓阳,是和朱大海一起到达养老院的,弟弟和老父亲的对话,甚至是刚才老头卡在嗓子里的诅咒,他在旁边都听得一清二楚
朱晓阳悄无声息的飘到朱老头儿床前,眼前的老头儿没有他年轻时候的一点儿影子,蜡黄皮肤皱的就像榆树皮一样,布满一指深的沟壑,晚年应该过得也是惨惨戚戚吧。朱晓阳惨白的嘴角扯起嘲讽的弧度,不都是他自作自受吗?
他爹虽然叫朱善祥,可这辈子从没有做过一件儿良善的事情,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喝烂场酒,喝醉了就对他们母子三人非打即骂,在朱晓阳短暂的记忆里,只要有朱善祥的地方,就是一地鸡毛,没有一刻安生。
突然有一天,朱善祥忽然要带朱晓阳去新建的洋玩意儿游乐园里面玩儿,朱晓阳简直受宠若惊,他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朱善祥是那样温柔和蔼,就和和隔壁小祝的爸爸一样。
幸福来得太突然,天真的朱晓阳不疑有他,跟着爸爸去了那座很大很大的乐园,他记得那一天,诺大的乐园里,只有他和朱善祥,朱善祥就像其他小孩儿的爸爸一样,把瘦小的他架到了脖颈上,带着他骑会飞的马,坐会飞的船,那座戏楼是那么高大,雄伟,戏台上的角儿为了父子两人开场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于美好,美好的有些不真实,就像做了一场不愿意醒来的梦
晓阳,今天玩的开心吗?
开心!
今天的爸爸温柔的不像话,朱晓阳举着一只比他那袋还大一圈儿的,一点点儿舔舐着,那细腻的甜味儿仿佛甜到了心底,已经十二岁的他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至多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拉着朱善祥的大手,心满意足的亦步亦趋跟在爸爸身后。
晓阳,咱们还剩下最后一个项目没玩儿,玩完了咱们就回家好吗?下次带着弟弟一起来好不好?
在听到弟弟的瞬间,朱晓阳愣了一秒,他居然把弟弟忘了!不过好在爸爸说会带着弟弟来玩一次,即使这样想着,手里的顿时就不香甜了,晓阳决定把这个大留给弟弟,弟弟可善良了,一定会原谅他的!
阳阳到了。
眼前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深坑,朱晓阳不知道爸爸要带他来这里玩什么,巴掌大的小脸皱成小老头一样。
阳阳你看那是不是你弟弟?
听到朱善祥说弟弟来了,朱晓阳立马顺着朱善祥的手指望去,转头的瞬间,一股大力从背心传来,朱晓阳倒栽葱一样一头扎进了黑洞洞的地洞里。
疼!火辣辣的疼!
身上满是擦伤,朱晓阳被摔懵的脑袋里第一反应是疼,第二反应就是叫爸爸。
可爸爸还没有叫出口,便被冰凉刺骨的水流拍了个跟头,没一会儿的功夫,地洞里便被填满,哪里还有朱晓阳的影子
随着哐当一声,十来个彪形大汉将一块丈许长的青石板盖在了洞口,二十几把铁锹同时翻飞,不一会儿的功夫,青石板便被填平了
哈哈哈哈
坐在太师椅上的粗犷男人直到填满了最后一锹土,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锃亮的脑袋在日头下作用不亚于一盏探照灯。
日出东方,太阳属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又生水,水主财,这下霸爷我一定顺风又顺水,财源滚滚来!
霸爷得意洋洋的扫了一眼杵在一旁嗫喏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的朱善祥,向着旁边的小弟使了个眼色,小弟会意,扔给朱善祥一包大团结。
谢谢霸爷!谢谢霸爷!
朱善祥这辈子都没有见多这么多钱,高兴的眉毛都飞了起来,他这个病秧子儿子能赚这么多钱,也算是报答了他的养育之恩了!
冰冷刺骨的水抚慰了晓阳火辣辣的伤口,漆黑一片的水底,晓阳喉咙法痛,鼻腔发酸,耳膜沉闷闷的,就像阴天被淋湿的鼓面,杂音冗长沉闷。晓阳用力扼住自己的咽喉,迫切的希望能吸入一口空气,结果只是被刺骨的冷水灌进胸腔
头闷沉沉的发胀,晓阳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收紧的双手无意识的松开,小小的身子缓缓漂浮而起,晓阳感觉到了灵魂正在分离、飘起,就像一朵云彩,落不着实处。
弥留之际,头顶漆黑一片的青石板恍若变得透明起来,朱晓阳透过层层水纹,清晰的看到了霸爷事成之后的兴高采烈,还有父亲餍足的贪婪嘴脸
老年人,觉都不长,朱晓阳把过往都梳理了一遍的功夫,朱善祥浑身鸡皮瑟缩了一下,又是醒了过来。冗长低沉的咒骂又是一刻也不停息的回荡在空旷陈旧的宿舍里。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