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禅宗,其实在南方,特别是经济不太发达的地带,已经形成了相当的规模。嘉尚也在真觉寺制定出“禅门规式”,除却当年梁武帝制定后实际并不算贯彻的佛门吃素以外,他也设定了很多详细的清规,比如远离闹市和城区,靠近山林与村落建立寺庙;僧众应饮食随宜,务于勤俭,全体僧人均须参加劳动;不立佛殿,立法堂以传灯,立僧堂以保养等等。
这些政策对于那些金碧辉煌建设在最繁华的坊市中的大寺庙来说,几乎是闻所未闻,却在南禅宗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寺庙中得到了贯彻。
佛法上更是讲求众生平等,人间佛法,简单解释过来就是完全脱离了印度传来的佛教的模子。曾经婆罗门出身的僧侣们自认为地位高贵,以自己动手劳作为耻,寺庙上下也等级森严,从某种角度上,这种佛法在大邺或者说在中原能长期存活,也就是在于曾经门阀政治与世家的横行与当初的印度有类似的背景。
而如今不单是世家不在,佛法上更是讲求众生平等,众生皆可成佛。而成佛不是在于追求佛法,不在乎怎样的虔诚付出,而是佛法在世间,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踏踏实实的生活,在生活中追寻修行,才是佛法。
崔季明毕竟是个现代人,在现代的佛教就是这种禅宗的延续,她不觉得有什么惊奇,反而是刚来这世界的时候,看到僧侣出门如同公主出嫁,不但花天酒地甚至还玩女人,才觉得吃惊。
但对于殷胥来说,嘉尚的这说法几乎让他欣喜若狂。
说是嘉尚自己顿悟出的结果也罢,说是投机取巧为了大邺创造的佛法也罢。这一套佛法很适合现在的大邺。
说是佛法,更像是佛门的儒家伦理。
佛法修行是儒家修身,慈悲众生是仁爱天下,众生平等、悉有佛性与如今的科举制度难道不也是有本质的相同么?
如今通行的佛法,大多认为人与佛之间有明显的鸿沟,只有部分人才可以成佛,这不就是当年世族观念的一个变种么?
世俗世界在改革在变化,佛法难道就不该随之变化么?
佛性人人都有,是深埋心中的种子,只要是勤于耕耘都能发芽。
而智慧也并不分等级,只要修身齐家,只要读书思索,就能够布衣而卿相,站在治天下的位置上。
农户渔夫可以成佛,贫民劳工可以做官。
这些想法,是曾经不存在的,如今萌芽在大邺土地上的宽容。
虽然还只是一个雏形,但禅宗的宽容和平和,对于平等的肯定,却能在宗教的层面上为目前大邺的统治,为未来中原的发展,提供基础的观念。
殷胥不可能不同意,他不但要同意,更想要大力扶持。这样的宗教,才不会是上位者心头挂着的心病,才堪称为佛门的发言人。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外来的民族文化不断容纳进来的大邺,禅宗作为佛教一门的转变,也证明了中原的态度。以我为主,为我所用,
嘉尚琢磨出来的这一套心境湛然的佛宗,这一套自我约束的清规,以及这挑的恰到好处的时机,几乎让殷胥怀疑他有多少巧合是心机所指,有多少是有意迎合。
然而这些其实并不太重要,或许更可能是嘉尚窥破了社会运转的规律,看透了宗教生存的轨迹,所以才为了佛门的长生,想出这样的办法。
殷胥毕竟是实用主义的帝王,他要的是达到目的。
他几乎是没有多说别的,决意在长安洛阳郊外修建寺庙,迎接南禅宗进入关中地区,也将协助南禅宗佛寺的普及。然而一切的寺庙必须按照大邺如今的规范进行,佛教内部也必须根据《禅宗规式》的僧众进行管束。
嘉尚面上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殷胥打算让他先去歇一歇,过几日再详细商议建设佛寺等等的事情,嘉尚临离开之前,忽然不合时宜的开口道:“啊,三郎如果还想知道答案,贫僧的天眼倒也可以为了报恩开一次。您要是想知道圣人前世的事情,应该是没问题的。”
崔季明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也曾经小纠结想知道的事儿,连忙摆手:“啊不用不用了!”
殷胥这会儿已经转脸过来了,拧着眉头:“你想知道什么事儿,我还能不告诉你么?”
嘉尚可真会接话:“三郎曾经问圣人前世有没有别的人,或者是什么宫女之类的。”
崔季明恼羞成怒,拍桌:“你脑子怎么就记住我那句闲话了,你不说没人当你死了!”
殷胥转过脸来,一时间面上那个表情不知道是偷着笑还是佯装怒,看的崔季明浑身发毛。
这嘉尚前脚才出去,殷胥刚拽住她胳膊,似笑非笑的想问,耐冬却急急忙忙递了封军报进来,殷胥接过来,打眼一看,顿时忘了嬉闹。
南周平复郑王之乱,两家被灭,满门抄斩。但由于地方军调回建康,各地起义愈演愈烈,如今已有几军逼近了建康,攻下了建康周边几座州城,过程中又在不断吞并,直指建康,誓要自己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