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见过他几面,印象不深,只觉得是个沉默可靠的人。
他们这次见面在青石玄玉殿内,外面白沉忧正在讲法,朗朗诵读声萦绕耳迹。
虞病给她倒了杯茶:“之前公子的事情,是不是让你不愉快了?”
白琅连忙接过杯子,委婉地说:“那倒没有,就是有点不自在。”
“真是的……”虞病歉然道,“之前我们商量怎么接待灵虚门来使,几个管事非要派个好看的男子陪你。最后公子顶不住他们怂恿,向我请命。他不喜欢这些应酬,不过难得主动……我一冲动就给答应了。”
白琅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想笑。
虞病笑起来:“现在想想确实不该。因为要他虚与委蛇,他肯定不高兴,你又有颗玲珑心,肯定看得出他假意逢迎。现在我把两边都得罪了,你就说说怎么补偿吧。”
白琅发现虞病这个人情商是真的高。他态度温和真挚,奉承点到为止。短短一句话,既抬了白沉忧,暗指他是不与世俗,又抬了白琅,明说她慧眼识人。最后还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让人实在难以指摘。
“谷主陪我去趟映碧川吧。”白琅笑道。
虞病微怔,慢慢放下杯子:“映碧川?也好。”
“我能带上这个吗?”白琅指了指桌角的棋盘。
虞病帮她拿了。
映碧川一如既往地幽深静谧。萤火虫藏在枝叶阴翳中,有疏漏的光斑落在地上。偶尔听见几声蝉鸣,也不觉得刺耳。
行至映碧川尽头的大树下,虞病道:“当初到荆谷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野。我指着这棵树说,就在这里建一座城吧,让它像茂林里的萤火般闪耀。”
白琅坐在树下,将棋盘摆好。
“公子带我参观的时候提起过这些。”她示意虞病执子,“谷主能说说为什么荆谷要找林小鹿,又为什么要趁乱将其掠走吗?”
虞病捻子不落:“我不会下棋。”
“那就不下,我们打谱复盘。”白琅笑着取了一册棋谱出来,“您按黑子摆就行。”
其实虞病不是不会,只是见过她落镜为子,棋力惊人,所以知道自己不能一边分心在棋局上,又一边跟她周旋前事。
他低头查看这册谱,发现黑棋险胜一招,对方让他执黑子是何意?
“找林小鹿是为谷中安全着想。我们荆谷与万缘司不合,而罚恶使封萧作为司命左右臂,威胁太大了。如果不搞清楚他在找什么,我实在难以安心。至于后来公子趁乱将林小鹿带走……”
虞病觉得黑子开局虽劣,但行棋高妙,若不是看过谱还真不知道鹿死谁手。
白琅落下第一枚白子,纠正道:“他还趁乱将我带走了。”
“这个……”虞病清了清嗓子,他压根没听公子说过后面这段,“公子将林小鹿带走其实是好心,之前你来问过他接生的事情,所以他还特地去附近的城镇找了产婆。”
白琅一听就知道他们俩对过口供:“那我呢?”
“……”
这次复盘结束得很快,所以他们的谈话也结束得很快。
下完时虞病已经有点力竭。黑棋险胜,但对方让他执黑棋绝非让他赢的意思。恰恰相反,此局中黑棋表现近乎完美,任何一步都找不出更好的对策了,虞病相信自己身处局中必输无疑。
他离开映碧川后立即去青石玄玉殿找白沉忧。
白沉忧正好送走那些听课的少年少女,见他表情肃然,不由问:“怎么?灵虚门为难你了?”
“是为难我了。”虞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可是我觉得为难得对啊。公子,你真的趁人家受伤欲行不轨了吗?”
“……”白沉忧深吸一口气,“她说的?她人在哪儿?”
“她当然不可能跟我说这个。”虞病道,“她说你趁乱把她带走了,我问她带走做什么了,她就脸红不说话。”
“我……严格意义上没有。”
虞病点点头:“严格意义上。”
“可能确实有点行为不当……”
白沉忧迟钝地想起她腰上狼狈的血污,以及不小心触碰到的柔软肌肤。
虞病把他往殿内一推:“行了,我还是个孩子,我不想听具体的猥。亵内容。公子你还是帮我看看这个棋谱是什么意思吧。”
他把棋盘摆出来,凭记忆将映碧川树下那局一点点重现。
刚摆了个开头,白沉忧就说:“黑子赢了吧。”
虞病肃然起敬:“公子,你看一步知全局的功力越来越厉害了。”
“不是……这黑子是言琢玉啊。”
“什么?”
“他棋风独树一帜,很好认的。白子是谁?”
虞病摇头:“我不知道,今天她就让我摆了这个谱,其他什么也没说。我执黑子,摆到最后全身都是冷汗。这样的局黑子都能活,心态好就不说了,死中一再生玄机,真是技乎其神。”
“她现在在哪儿?”
“应该还在映碧川。”虞病放下棋子,一回头就看见白沉忧的背影。
“我去谈吧。”
虞病叹气:“我怎么就这么放心不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