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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幼微和夏小乔在医院对面的咖啡馆里坐了很久。
夏小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发泄口,心里这些年藏着的委屈一时受不住,全都竹筒倒豆子似的吐了出来。
从她怎么跟聂坤认识,后来又是谁追的谁,谈恋家的时候他看上去挺正常的,刚结婚的时候也没什么异常。可慢慢的他的情绪越来越坏。家里的杂志社自打他接手后经营状况每况愈下,表面看着风光无限实际入不敷出,搞得夏小乔私底下老想去找份工作来做。可每次她一提找工作的事情,聂坤都会勃然大怒,指责她嫌弃他这个老工挣不了钱养不活老婆。所以她只能次次作罢。
夏小乔说着脸上还露出一丝不屑:“听上去是个什么总来着,实际上那杂志社都快倒闭了。他开的那辆奔驰也是从公司的贷款里拿钱买的。都是装点门面的。要是连车都让人看不起,银行一早就来催债了。墙倒众人推,他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现在也不过就是个强弩之末,玩完是转眼的事情。离婚就离婚,有什么了不起的,离了他我兴许过得更好。跟着他要钱没钱还整天挨他的揍,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就拿我出气,当我是人肉沙袋吗?公公婆婆都快被他气死了,公公几次骂他不长进没本事,他还不服气,有一次犟嘴让他爸打了一巴掌。这种事情外人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所以说夫妻闹到离婚的时候多半是没有好话的。严幼微想起从前她跟曾子牧闹离婚时的时候,总算双方都很给对方面子,分开之后也没传出说彼此的坏话。从这一点上讲严幼微觉得曾子牧挺仗义。因为如果他想要抹黑自己的话实在太容易了,他随便说句什么出来都能让人拿去放大无数倍,回头再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估计早就变味儿到品不出原来的味儿来了。
她就劝夏小乔:“算了,都决定要离婚了,还说他那些事情做什么。想想都觉得心情不好,倒不如忘了吧,回头重新开始生活,至少你不用再挨打了。”
“我真是越想越不值得。不说出来我心里憋得慌。那时候他还老在我面前吹牛,每年要赚多少个亿来供我挥霍。我呸,他现在一年得欠出去几十上百万的,哪里还有钱进来。家里那点光鲜全靠贷款支撑。一旦哪天银行想起来催债了,把我们家里所有的资产拿出来变卖,也抵不了那些债务呢。他这个人非但没本事,心眼还特别小。上次你们报社给曾子牧做的那个采访一出来,当天他就买回来看了。结果看了又自己生闷气,拿笔把报纸划得一道道的。划完觉得不解气又给撕了。我无意中去垃圾桶扔东西,发现他把曾子牧照片上的脸弄得跟鬼一样。当时我就觉得这人气量太小是个变态。后来好几次他喝高了就跟我嚷嚷,说什么曾子牧就是命好,投胎投得好,如果他是致美的董事长,今天一样风光无限。我心想你拉倒吧,你们家杂志社当年传到你手上的时候,至少也是值个八位数的。搞到现在负债都不止八位数了,你也好意思吹牛。要是致美到你手里,估计败得更快亏得更多吧。”
“这世上心胸狭隘的人都这样。估计嫉妒曾子牧家世好的人加起来的人数大概比梵蒂冈的总人口都要多吧。听听就过去了,没必要当真。反正他也成不了致美的总裁。”
“我也这么跟他说。有一回他又喝多了,回来找我大吵大闹,说自己怀才不遇时运不济,自从讨了我就一路倒霉。说着说着又扯到曾子牧身上去了。我那天也是气上心头,想着我公婆都在家呢,估计他也不敢对我动手,就冲他吼回去。我说人家曾子牧娶的老婆也帮不了他的事业,人家还离婚了呢,致美还不是蒸蒸日上。自己没本事还眼红别人。结果他居然说胡话,说什么本来致美应该是他的,他才是曾家的儿子,曾子牧是个冒牌货。我看他这人简直疯魔了,看中曾家的财产连给人当儿子都愿意了。不知道公婆听了这话会怎么想,养块叉烧也比养他这样的狗崽子强啊。”
严幼微本来坐那里只是为了听夏小乔发泄,好让她心里舒服一点。没想到听着听着竟听出不一样的东西来了。如果她之前没听孙晋扬提起曾致权的私生子什么的倒也罢了。可孙晋扬才和她聊过,他说的那些话还在脑子里深深地印刻着。现在夏小乔又提起聂坤从前的醉话,倒令严幼微不得不关心起来。
都说酒后吐真言。越是不为世俗容忍的事情,越是容易在酒后被吐露出来。那个聂坤为什么总针对曾子牧,就因为对方有钱吗?可这世上有钱的人又岂止曾子牧一个。他是做传媒的,传媒领域的大鳄比比皆是,他不跟人家比不去吐槽那些人,怎么偏偏咬上了一个做航运的。听起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啊。
严幼微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却模糊的念头。她还不敢确定,只觉得有些荒唐却又不想放过。她又继续追问夏小乔:“你老公平时是不是总拿有钱人开涮,估计除了曾子牧其他富豪榜上的人物也都被他骂过吧。”
“那倒不常见。我觉得他有点奇怪,好像特别针对曾子牧。平时我们在电视上看财经新闻,报道一些大富豪或是他们的企业时,我看他表现挺正常的。有一回电视里报道某家国产汽车的经营情况,他还夸奖人家创始人有眼光有能力,一副相当折服的样子。偏偏就是遇上曾子牧或是致美,他就喜欢来劲儿,不想着法儿地挖苦几句简直浑身难受。他知道我跟曾子牧一个大学毕业的,时常就跟我打听他的事儿。我跟他说曾子牧追求一个女生追了几年没成,他就特别高兴。后来我又跟他说你们离婚的事情,他那天兴奋地居然拉我去唱K。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严幼微心想,这个聂坤或许真的有病,他得的是心病。他跟曾子牧或是曾家肯定有着某种联系,所以才会刺激得他整天神神叨叨表现异常。他接手家族企业一直干不出成绩,可能也和他的心态有关。一个人有竞争心是好的,但当野心与能力不相匹敌时,做出来的事情往往就会一塌糊涂。
更何况从夏小乔的话里听得出来,聂坤是个既小气又无能的男人。他恨曾子牧,却偏偏不愿意努力向上赶上对方,只是整天活在幻想里面,把一切失败的根源归结到出身上。
想想聂坤那张脸,再想想曾子牧,这两人之间是不是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呢?
严幼微突然觉得,或许夏小乔可以成为找到曾子牧的突破口。
她正在那里琢磨这事儿的可行性,坐她对面的夏小乔猛的脸色一变,手里的杯子一歪,半杯牛奶就全倒了出来。
“你怎么了?”严幼微看她好像往窗外看的样子,也跟着探出头去。医院门前车来车往,没看出来有什么异样。
夏小乔却紧张地嘴唇都在发抖了:“聂、聂坤找我来了,他来找我了。幼微,我该怎么办。我不能被他找到,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这几天他肯定是喝酒去了。我要是落他手里肯定少不了一顿打。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幼微,我求求你。”
严幼微意识到,夏小乔在经过长期的家暴之后,已经对聂坤这个男人产生了习惯性恐惧。当他不在的时候,夏小乔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人谈话,甚至说他的坏话。可一旦他要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那些遭受的虐待就会刺激她的神经,令她变得和常人不一样,异常胆小疑神疑鬼,甚至有自残的倾向。
她突然觉得夏小乔挺可怜的。
“你哪里看出他来找你了?”
“刚刚,刚刚有辆车进医院了,就是他的车,一模一样。他一定知道我在医院看病,来捉我了。”
“你看清车牌号了吗?”
“没有,肯定不会错的,他的车我不会认错的。”夏小乔一边说一边找地方藏身,最后竟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咖啡馆里的其他人都疑惑地朝这里看,搞得严幼微很尴尬。她就蹲下来去拉夏小乔:“你看错了,那肯定不是他的车。你不是也说了,他消失了几天肯定喝酒去了。一个喝醉的人怎么可能开车,就算开也得出事故。你刚刚看的不过一辆同款型的车子罢了,那不是他。”
“真的吗?”夏小乔望着严幼微的眼神满是无助和惊恐,“也、也许他没有去喝酒,他只是不想回家。现在他回来了,发现我不在家,就出来找我了。”
“他知道你来医院吗?家里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他们都不知道。我没说,一个人悄悄出来了。我还特意找了家离家远的医院,就是怕被他发现。他要知道我来医院看伤,肯定又会大发雷霆。”
“那就对了,聂坤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知道你在医院。而且还是离家这么远的医院。这只是个巧合,你别紧张。”
夏小乔听了她的话觉得有道理,这才慢慢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但她还是心有余悸,拉着严幼微的衣袖不放:“幼微,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地方暂住啊?我,我不想回家了,我真的很怕见到他。而且我打算和他离婚,如果这事儿跟他说了,他肯定又要打我了。离婚的事情他可以说,我却不能说,可我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啊。我想先离开聂家,安顿下来后就去法院,然后再找个工作重新开始生活。”
严幼微心想你就算真的去起诉,难道聂坤就不敢打你了?不过想归想这话她还是没说,她也实在看不惯聂坤这种孬种样,自己没本事拿老婆撒气什么的。于是她点头道:“好吧,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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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幼微带夏小乔去见了孙晋扬。
现在她身边能相信并且有能力帮夏小乔的人也只有孙晋扬了。当然她帮夏小乔也不全是同情心泛滥,主要是她觉得夏小乔是能帮她找到曾子牧的关键。如果她的猜测成立的话,顺着夏小乔手里的线索搞不好可以找到聂坤。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在推测阶段。也许聂坤跟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关系,也许他只是纯粹看曾子牧不顺眼,就是想要骂他几句罢了。
严幼微当着夏小乔的面没跟孙晋扬说太多关于她的事情,只说她的朋友遇到点麻烦,想要找个安全点的地方住。孙晋扬一眼就认出夏小乔来,知道她曾经陷害过严幼微,当时他脸色就微微一变。
但孙晋扬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炼早已不是毛头小子。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他很快反应过来,热心地帮夏小乔安排住处,又派了几个手下过去,美其名曰“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