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2 / 2)

折娶弱腰 再枯荣 2963 字 2023-08-12

gu903();她细碎地点着下颏,细碎地点出许多眼泪,也记不得计较是在答应着什么。她只不过想要与人说话,想要一点温暖,在这漫长的、度日如年的暗寂里。

于是急切地攀在孟玉脖子上,将脑袋放到他肩上去,紧迫地抱紧他,还是不住地点头。

孟玉在背后笑着,掌心轻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像奖励一只刚刚被他驯服的猫,“皇上的旨意没几日就到,顾及朝臣彼此的体面,只命贾参政私下问话。你放心,不会传出去的,坏不了你的名声。或者你能拿得出什么证据告诉我,我去回他的话,你在家好好休养。”

梦迢不断地点着头,迟钝而木讷地吐出一句,“他胸口有条疤。”

说出这话来,她模模糊糊的脑子有了刹那的静止,仿佛整个尘寰被摔碎,空荡荡里溅起恐惧。她狠狠地往孟玉身上贴,恨不得把自己的骨头藏进他的身.体里。

那一缕月魄落进窗来,地上吊着的满是变形的沉重的蓝影子,床的影,案的影,几的影,凳椅的影,以及他们相拥的影。

孟玉一条胳膊也环紧着她,另一条胳膊抬起来,搽了一把面上的眼泪,背着她木然地笑了下,“你瞧,也未见得你有多么爱他。”

次日梦迢是被一阵响声吵醒的,轰隆隆,轰隆隆……一整个人间从她耳边碾过去。她由枕上慢吞吞爬起来,呆滞地听着,贪恋地阖上眼。这声音确凿是真的,充斥着人的欢声笑语,在久违的天光里。

走到廊外一瞧,原来是几个小厮在拆洞门上的两扇木门,窗户上的铁木栏杆也不知几时拆净。庭中流莺巧语,树荫匝地,太阳照尽,凉风邅回,冷与暖捉摸不定,扑朔迷离。

几个丫头婆子笑嘻嘻地迎在庭内福身,一个个献媚着嘴脸,生怕梦迢记旧账似的,殷勤更胜从前,“太太可有哪里觉得不好?”

“太太再进屋睡会,天冷了,仔细在风口里吹出病来。”

“太太想吃什么没有?这会就叫厨房里做来!”

梦迢一时竟然很爱这些嘈杂的声音,将那一张张呱呱发出声音的嘴慢慢睃过。她脸上落满灿烂的阳光,灿烂的阳光里,笼着支离破碎的笑意。

只等众人问候完了,她立在廊庑底下看她们,轻声开口,“今日是初几?”

有个婆子抢着来答:“十五、十月十五!”

想不到才过了两个月,她还以为人间已千年了呢。她顽固坚持的一点爱,想不到轻而易举就被击碎在两个月的光阴里。然而这两个月,甚至不曾挨过打骂,也不曾受冻受饥。

连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因此,连她自己也不再瞧得起自己。

一个丫头见她转身,赶着捉裙上来搀扶,“太太再要睡会?那太太先睡着,一会彩衣就过来伺候。”

梦迢拂开她的手,瘦条条的背影嵌入门内,向着光隐觅处游进去。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万事非(八)

秋光尚且晴霓,云水已生寒意,柳朝如自南京甫归,听说董墨病中,也顾不上往孟家接梅卿,先归置了行礼到清雨园探望。

房中得会董墨,见其倒无大恙,只是病体消瘦几分,有些没精神,笑容恹恹地迎来作揖,“劳你去南京跑这一趟,还使得你们新婚夫妻分离多时,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柳朝如不甚在意,反挂心他的病,又不好做出那副伤怀之色,只得调侃,“这一年你就病了两回,济南这地方,看来真与你有些八字不合啊。”

提起董墨一点心事来,他萧瑟转身,引着柳朝如往椅上坐,“你这话还真是说对了。这地方还真是克我,当初来,原本是打算理清济南的盐务,回京好升任正都御史。不曾想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朝如大惑不解,“什么意思?”

书斋里四面风窗大开,风有些重,带起董墨一阵咳嗽。小厮忙进来关了窗,顺势端了药来。董墨吃了大半碗,苦吁了一口气,到书案上拿了封信递与他看。

信是董墨祖父所书,词句不多,不过字字铿锵有力,将董墨好一通勃然大叱。柳朝如看得直皱眉,“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私行不检有辱门楣’?你在济南连落英巷都不曾去过一遭,怎么扯出这些话来?”

董墨眼色微凛,斜着唇讥了一下,“你还记不记得那位银莲小姐?”柳朝如狐疑着点首,猜出点什么来,却万没想到他底下的话:

“她原不叫‘张银莲’,叫梦迢,是孟玉的发妻。”

柳朝如为之大惊,呆了半晌,一欠身险些磕倒了茶碗,“你的意思,孟府台利用他这发妻耍了个诈?”

“孟玉上疏参了我个沉湎淫.逸,罔顾礼法,巧取豪夺之罪。皇上的旨意大概没两日即到济南,叫贾参政审定这桩事,调我回京述职。”

“那济南这头的事怎么办?”柳朝如噌地拔座起来,剪着胳膊急踱了两步,“南京那头,姓谢的已经供出了章弥,只要抓了章弥撬开他的嘴,就能坐定孟玉结党营私,亏空国财。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调你回京?”

董墨抵着拳咳嗽两声,进而嘲弄地笑一下,“这还不明白?皇上暂且不想查,趁此事调我回京,是保全楚沛,又不至于得罪我家老太爷。孟玉这招扬汤止沸,正好合了圣意,派个楚沛举荐的人来审章弥之罪,该怎么定,楚沛自己说了算,如此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南京的那些供状,岂不是成了废纸?”

“当然不是废纸。皇上给了楚沛面子,楚沛就得还皇上个交代,在朝廷上和我家老太爷面前才说得过去。”董墨扬扬手,请他回座,“章弥无论如何是跑不掉了。我细想过了,我若回京,你就去会见绍慵,他在盐课一直盯着私盐出入的事,只要证据确凿,我会在京找准时机再参孟玉。”

柳朝如却有些心灰,“时机……不知道要等多久。眼下楚沛如此春风得意,连这样的事皇上都护着,只怕再等,满朝文武不知又有多少要成了他的党羽了,来日他羽翼更丰,愈发不好办。”

董墨屹然笑笑,“皇上此时护着他,不过是因为一时骄奢,而楚沛这样谄媚小人,正好合用。你等着看,两年内北方必有战事,到时候皇上另有倚重,也就顾不上他了。不必心急,想想自古南来北往山高水长,多少朝臣办成一件事,不得耗费几年光阴?急功近利终难成大器。”

经他一劝,柳朝如也只好宽心,睐着眼笑叹道:“你还是一贯的步步逸态,遇到这种事也不见急。你身上这桩丑闻呢?打算如何洗清?”

董墨面上此刻方见一丝黯败,“孟玉这位夫人已向贾参政举证我胸口的疤痕,我就是浑身长嘴也辩不清。”

况且本身也不清白,他笑了笑,“也犯不上去开脱,一点男女私情的小事,既不坏我前程,也不能要我性命,不过受点杖刑。”

“听这意思,你像是一早就有察觉这位银莲姑娘的身份,那怎么还上了这个当?”

董墨轻刮两下茶碗,呷了一口茶,散淡地将茶碗搁在桌上,动作温吞得像是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所以我才真该受这一顿板子,或许能把脑子打清醒些。”

尽管话说得轻松,柳朝如仍能觉察他一身失意,也不知是为公为私,总之他薄薄的眼皮向下微耷着,睫毛托起残败的一缕黄昏。

不一时柳朝如辞将回去,董墨独回房中,斜春正端了药来给他吃,趁他眼埋到碗里的当口,她假作无意道:“听孟家下人说,姑娘从苏州回来了。”

董墨一连吃了许多时候的药,嘴里早就习惯了,也不觉得怎样苦。如今一碗一碗地攒到腹中,倒觉得五内腌得有些发苦,浮到面上,“嗯。”

他接了帕子揩了嘴,止不住斜睨斜春一眼,“她有话来么?”

斜春接了碗背过身去,淡淡地摇了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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