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2 / 2)

——毕竟早年学那东西的时候,钟情是真的在“学”,而不是在“玩”......每次每次,只为了算如何才能让场下的上位者能赢的既舒心又不觉得无趣......要耗费的心力,早已让钟情感觉不到半丝玩牌的乐趣了。

钟情微微笑着,正欲推拒,与眉嫔站对角的柳丽容先一步退了出来,插口道:“眉嫔姐姐是太谦虚了,嫔妾才是真的不会玩、来凑数的那个,钟妃娘娘来坐嫔妾这儿玩两把吧,嫔妾给您看牌......”

柳丽容闪烁着不安的眼眸里,是不容错辨的、又略显笨拙的极力讨好之色。

钟情微微愕然,这一回,却是没有疑惑太久,只目光在柳丽容朴素的衣衫发钗上微微一顿,眼神略闪,心中便大约有了数。

——怕是云贵总督黄海琦贪贿案,已经牵涉到威毅伯府了。

判决虽未下,但是显然,即使是困守在深宫里的柳丽容,也早早地接到了家中传来的不好的讯息,开始谨慎低调,想着手与钟情打好关系了。

——这一世,钟情算了算日子,发现事情进展得倒是比上辈子快了月余......这么算来,怕是这辈子的柳丽容,是没有心情再站在海棠花丛后,嬉笑着与人讽刺永寿宫钟妃所出的四皇子允僖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了!

钟情突然就觉得很没有意思了。

钟情清了清嗓子,没有接柳丽容话茬的意思,正想着直接推拒了眉嫔的邀请,坐在最末下手的白美人、白双箬站了起来,打断了柳丽容的话,恭谨地垂着手表示:“钟妃娘娘还是来嫔妾这儿吧......嫔妾位分最低,资历最浅,自来是最该服侍着几位姐姐们玩的。”

钟情攒到喉咙口的那句推辞,被白双箬这么一打断,又给咽回去了。

钟情目光微凝,不由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个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异常恭谨的白家姑娘——上回在长信宫内,白双箬当众请求欲往永寿宫来服侍钟情,被傅皇后那么一打断后便不了了之了,后来成帝既然又从二皇子允晟那里得知这位白家姑娘心思不浅,自然更不会把她放到永寿宫去,都没有过问钟情本人的意思,直接就简单粗暴地把白双箬给塞到了云氏姐妹昔年所住的明萃阁内。

钟情左打量又琢磨,确实是没在白双箬的身上发觉出什么不对了。

只除了一着——对方适才站起来的时机,未免也太过精巧了吧。

简直像是盯着钟情的神态算出来的一般。

那话说的虽然是漂亮,但有意无意的,却是帮钟情挡了柳丽容一下——若是钟情心中对柳丽容余愤未消,却又因心性柔弱不好直言相拒的话,几乎就要感谢起这位白美人站起来的时机了——外人看来不甚着意,于当事人而言,却是异常明显明确的讨好示好......且是一次又一次,上一回,这位白姑娘,是在有意与允僖为善吧?

从长信宫、傅皇后、二皇子、允僖......最后再到钟情自己,这个白双箬,她是想做什么呢?

作为同样是一路从底层看着旁人眉眼高低爬上来的,钟情可以非常肯定地说,这个白家姑娘所做的,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媚上”范畴了!若只是简单地想结个善缘,她是没必要做到算得如此极尽精巧的,简直就像是......钟情拧眉苦思,神光一现,突然想到了——像是想做人家的心腹一般!

第49章晋玲酒

“啪嗒”一声,却是容嫔终于受不了,猛地一下拂开亭中小几上的叶子牌,不满地申告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三个全是来‘凑角儿’的,没一个是真心想玩的,全是来糊弄我的了!......算了算了,卉珍,来这把这儿索性全给撤了吧,也无甚意思的,难得遇着钟妃娘娘一趟,一起来坐下说说话吧!”

纵然本是有想与钟情打好关系求求情的心,容嫔焦躁起来的时候,说起话来,也不免带了往日的独断专行、居高临下之意,这语调,活似像吩咐钟情一般。

抱琴听着,就微微皱眉,不是很高兴了,暗道我们家娘娘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到你这儿就都成理所当然的了,谁要陪你“在这儿坐坐”了,我们还就不能“自己走走”的了?......

抱琴正是想着,钟情也确实是打算开口婉拒的,容嫔却似乎是猛地反应过来了自己方才语气里的不妥,扭过头去,对着羲阳公主飞快地吩咐道:“羲阳,你日前不是绣了个荷包给四殿下的么?......既然钟妃娘娘过来了,就直接拿给钟妃娘娘看看吧!”

羲阳公主愣了愣,神色间略过些许明显的尴尬之色,顿了顿,窘迫得小声提醒容嫔道:“母妃,那荷包,我日前已经给了四弟弟了......”

况且那荷包也不是单为了四皇子允僖一个人绣的,羲阳公主是得了教习嬷嬷的吩咐,为了练习针凿女红,一口气绣了十几个,自个儿搁着用不完,便往几个皇子公主那里都送了的,连着蜀南刘家的几个舅家姊妹也是都有的......这等敷衍的练手物什,真要珍而重之地拿出来与了钟妃娘娘看,也是贻笑大方啊!

容嫔的脸色不由就焦躁了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羲阳公主一眼,像是想说她一句什么,想着是在人前,又生生地给忍下了。

只是这样一来,钟情看着,却是不好再直接说走了。

钟情笑了笑,随意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拉了羲阳公主的手,笑着夸赞起她的绣花功夫来。

——天知道,于针凿女红一道上,钟情自己就根本是一个分不出什么叫五色九针的白目!又如何能夸到什么点子上?......不过泛泛地说一些废话罢了。

倒是白双箬听着听着便凑了过来,小声地与羲阳公主你一眼、我一语的,分说起什么“施针绣珍禽、滚针绣走兽”,“散套针绣花卉、乱针绣人像”,“打点绣出来淡雅,打子绣出来的古朴”......直听得钟情一个外行人云里雾里的,什么也没听懂,只是不由对二人肃然起敬了。

倒是羲阳公主,听着听着便入了迷似的,看白双箬的眼神都带了些崇敬仰慕出来。

白双箬看着钟情懵懵懂懂的眼神,就忍不住在心里泄愤地骂了一句“蠢货!”......知道自己这次又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功夫了!

——这个钟贤妃,真是后来那个被史坛传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件件皆晓”,“精音律,有文名;善诗赋,高美德”“姿容绝世,貌比花蕊;敦悦好礼,警慧无双”的武宗皇帝的生母贞柔皇后么?

怎么如何看如何的蠢啊!

白双箬至今仍还记得,上辈子,她入宫后独守空房到华发早生,大行皇帝去后,她们这些无宠的后妃还及不上那各宫略有些体面的宫女来......当时的程国公府已经被暴虐弑杀的新君绞杀一空,白双箬为了自保,不得不自请出宫为大行皇帝守陵,枯坐无趣时,听几个白头宫女谈起那皇陵之下,与帝合穴同居的皇后娘娘,各有各的唏嘘。

——贞顺皇后傅氏,出身显达,十四岁嫁与成宗皇帝,为帝诞育一子,长到十三岁,早衰而亡,贞顺皇后哀之,不到四十即薨。

——贞柔皇后钟氏,教坊司乐女子也,美姿容,帝爱之,椒房独宠十余年,为帝诞育一子一女,其子,便是如今的新君武宗皇帝,其女,便是马上将要嫁与如今的大司马大将军、长宁侯的羲悦大长公主......可惜天妒红颜,贞柔皇后秉绝世之姿容,却年不过二十五,便一缕香魂梦断,被成宗皇帝空念在心头一辈子。

贞柔皇后,也就是当时的钟贤妃故后,成宗皇帝悲痛欲绝,为她空置了三宫六院,再不纳新人......可是人去都去了,又能有何进益呢?

白双箬至今也还记得,当时那群闲来无事、磕着瓜子却妄想着一步登天的宫女们谈来论去,最后却是各自点头,难得的统一了一次意见,纷纷表示:若是能选,自然还是做贞柔皇后的好!——死前弱水三千独取那一瓢,死后还能有个荣登大宝的儿子给脸上增光。

白双箬听着,却是连连冷笑,嗤笑道:运道再好,活不长,终究也不过是空为她人做了嫁衣裳......成宗皇帝的后宫里,真若能选的话,谁要做那两个短命的皇后,真是鼠目寸光!换成是她,自然是要挑那位虽无凤名,但后来却几乎是全权代掌了凤权的长乐宫秋嫔!

白双箬自负容颜学识,只恨为家世所累,最后痛失机遇,空耗韶华!只恨不能重来一次......武宗皇帝登基后,白双箬在皇陵里蹉跎了一生,抑郁交加,老病缠身,最后凄惨无依地死在自己独居的小屋里,死后十天才被那些玩忽职守的守陵宫女们发觉,她满身的怨恨不甘,感念了天地,逃出五道轮回,最终幸运的得到了上苍的垂青,带着死前怀揣的那份执念重生到入宫之前,这一次,白双箬踌躇满志,相信以自己算无遗策的百般谋划,再在身上那突兀出现的,自称为“晋江一玲玲酒逆袭打脸系统”,简称“晋玲酒”的小姑娘的帮助下,必然能抢占先机,完成任务,荣耀一生!

可惜首战不捷,虽通过晋玲酒的帮助成功弄昏了那个短命的二皇子,并再及时出现救下了他,但长信宫的傅皇后初时对自己似是略有几分感激,之后便陡然冷淡了下来,白双箬焦急烦闷的同时,也忍不住痛骂传言之不靠谱,暗暗地揣测着——我看那贞顺皇后根本就不是因为痛惜儿子早夭才去的吧?怕不就是个一脉相传的短命鬼......这不,也没看出来她哪里心疼儿子了啊?自己可是她儿子的救命恩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儿子的救命恩人被扔在一个堪比冷宫的明萃阁里不管了?!

白双箬百般牢骚之下,也只能暂且按捺住更进一步的心态,规规矩矩地刷起两辈子的后宫老好人眉嫔的好感度来,好在,她这段日子的苦心也不算白费,这不,今日承乾宫容嫔于芳菲亭设牌局,请了眉嫔过来,柳丽容眼巴巴地贴上来,眉嫔也顺带着叫了白双箬过来凑角。

碰见了白双箬如今最想打好关系的白月光钟贤妃,那可真是......绝非“意外之喜”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可以概括的了,那可称得上是白双箬入宫这么些日子以来,除了通过手段成功淘汰掉秋嫔这个未来最强劲对手之外,最大收获了!

谁知道这后来的贞柔皇后,如今的钟贤妃,哦不钟妃,却是枉负虚名,连个“施针”、“滚针”都分不清......不过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怕是除了那张脸,就没别的能看的了!

羲阳公主听得再是如痴如醉,白双箬却是兴致寥寥,再无心情照着“晋玲酒”所给她查出的资料继续枯燥无味地念下去了......眼前这要是后来那位世称“巾帼宰相”的羲悦大长公主,白双箬说不得还有兴趣多说两句,羲阳公主嘛......一辈子平平无奇,平日里闲来无事刷刷好感度就不错了,钟贤妃在场的大好时机,怎么能把时间都蹉跎在这么普通的一个公主身上呢!

就在白双箬忍不住都要焦躁起来的时候,芳菲亭外,一道高昂激越的女声却是隔着花丛传了过来,只听得那女子尖声嬉笑道:“四皇子算什么?找了个伴读,也不过是虞宁侯府的一个家仆......说得再是好听,那人除了姓‘傅’,全身上下,可还与傅家有那半丝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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