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明黄色的纱幔之下,一张宛如枯木一样的面容正对着上官凝,褶皱横生的脸上,一双古井样的眼睛,漆黑的深不见底,似乎经历了几百几千世的沧桑。
上官凝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再仔细的打量,发现这张面容的主人是位老妪,因为屋子里并不如何光亮,老妪又一身黑色的袍子,上官凝才没能在进入纱帐的第一时间发现其的存在。
这名老妪应该很老了,上官凝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苍老的人,只是这个老妪深更半夜的不歇息躲在纱帐里面做什么
她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看起来是皇帝寝殿的地方
“婆婆”
已经碰了面,上官凝自然不会再做躲出去的打算。
老妪似乎没有听见上官凝的话,眼睛还是如之前一样,直直的望向前方,上官凝暗忖也许是对方年纪太大,听力已经退化,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婆婆”
“老婆子我耳朵好的很,聒噪”
老妪似乎很不高兴,语气也是极为的不耐烦,上官凝没料到老妪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倒是怔住不知再如何开口了。
“你们这些伢妹子,就喜欢乱窜,也不管是谁的寝殿,说进来就进来,去别的地方耍去,不要打搅老婆子。”
老妪扭过身子,声音竟然很洪亮,不过上官凝听老妪说的话似乎是大雍郡县的方言,而且听这老妪的话头,这地方难道来的人很多吗
“婆婆,打扰您休息是我的不对,只是我一个新来的婢女,夜里出来小解,谁知就迷了路,绕来绕去就走到了这里,婆婆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
上官凝撒了个谎,否则她要怎么解释自己突然出现在这老妪面前的原因而且听老妪的话,似乎脑袋不是很清楚的样子。
“不要诳我老婆子,这宫里的婢女哪个敢半夜三经的走到这地方来”
老妪冷哼了一声,对上官凝的话压根就没有信的意思。
“婆婆,我说的是真的,您看我也不像是个歹人吧”
“哼,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歹人还会在脸上写上歹人两个字吗”
上官凝被老妪噎的不知如何回话,这老妪脾气火爆的很,而且说话而已是直来直去,半点含蓄也没有,这样的直接反倒让上官凝一时拿捏不准这老妪的脾性了。
“婆婆”。
“啰嗦,啰嗦,快滚,老婆子我要休息了”
老妪扯过纱幔,直接将自己裹住,连脸都被遮挡住了,上官凝被这老妪奇怪的举动弄的不知所措,活了两世上官凝还真的没被人如此对待过,一时间也说不好自己的心情。
但直觉告诉上官凝,这个老妪绝非普通人,甚至于这个老妪的身上也许有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
上官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眼眸一转,计上心来。
“这雪鸢花真是新鲜,味道也好闻,只是可惜啊可惜”。
上官凝掀开纱幔走出去,却没有走远,说的话刚好能让老妪听见。
上官凝边说边注意着纱幔后面的动静,只见自己话音一落,原本攥着纱幔的手静止了下来,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却明显是在等着上官凝的下文。
“可惜啊,雪鸢虽好,却是不能放在屋子里的,雪鸢的花蕊里有种叫做娇蓉的毒药,无色无味,偶尔闻到并无大碍,但若是闻久了便会神志模糊,精神不济,甚至是致人癫狂,怎么会有人在屋子里放这种花呢”
“你这丫头,胡言乱语什么,花怎么会有毒”
老妪没有现身,却是开了口,上官凝微微一笑,不怕钓不到鱼就怕鱼儿不咬钩,看来自己猜对了,这屋子恐怕一直就是由这个老妪在打扫和整理。
“胡言乱语婆婆不知道的事难道就不存在吗,这雪鸢花有毒的事是不是我胡言乱语,婆婆随便翻上一本医书药典便能查到,我何苦要拿这事来蒙骗婆婆,真是好心反倒被蛇咬。”
上官凝叹了口气,似乎对于老妪的反应十分伤心。
“这花闻多了真的能让人癫狂”
“是啊,这娇蓉之毒原本就是麻痹侵害人的神志,长期闻到这种味道,人变得癫狂是很自然的事。”
“你当真没有哄我老婆子”
“婆婆爱信不信,我一个小姑娘,与婆婆你无冤无仇,不过是见到了这雪鸢花好心的提醒一句,若是知道婆婆这般猜忌,我是断不会多事的。”
“好啦好啦,是我老婆子错怪你了”
话音一落,纱帐便动了起来,紧跟着,一身黑袍的老妪从纱帐里走出来,上官凝仔细打量,这老妪的身高竟然跟个孩子一般无异,后背驮的很厉害,像是背了一口硕大的铁锅。
映着屋子里惨白却昏暗的光线,上官凝发现这老妪的双目竟然是瞎的,难怪自己看来看去总觉得老妪的眼睛过于漆黑,现在看清楚才知道那双眼睛竟然没有眼白,只是两团黑色。
老妪走的很稳健,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荷花绒的布鞋,连一丝花样也没有,虽然双目失明,老妪却似乎能看的见一样,准确无误的走到花瓶的边上,又准确的一把将雪鸢花从花瓶里拿出来,径直走到窗户边上,一伸手,就将雪鸢花丢了出去,动作利索干脆。
“婆婆”
老妪似乎很生气,扔了花之后还不忘将那个翡翠瓶子里的水倒掉,之后又恨恨的用抹布将瓶身上的水擦干。
动作娴熟,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位双目失明的人。
上官凝看着老妪的动作,看不懂老妪的意思,也不好贸然开口,直到老妪折腾了半晌之后坐到椅子上,上官凝才再次开口。
“婆婆独身住在这里吗”
“你见这除了我还有别人吗,难道眼睛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好用”
上官凝又被老妪呛了一次,不过一番接触下来,上官凝也算是看清楚了这个老妪的脾性,也不恼怒。
“婆婆莫怪,只是我看见这屋子虽然很富贵,但却冷清的很,婆婆一个人岂不是很孤独”
“孤独老婆子我一个人过了几十年了,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孤独了”
这一次,上官凝倒是从这老妪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萧索的味道,有门儿
“一个人过了几十年婆婆今年高寿”
上官凝装作很意外一样的问道,边说边在距离老妪三两步远的位置坐了下来,没有坐在凳子上,只是坐在地板上,这样老妪的任何表情都能清楚的落到眼睛里。
“你这丫头拐弯抹角的想要知道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上官凝的错觉,竟然觉得老妪的脸色和缓了不少,虽然细密的皱纹布满面容,却仍旧难掩一丝柔和。
乘胜追击
“婆婆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好奇,这屋子里这么冷清,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住的,而且而且刚刚我看婆婆是睡在那纱帐后面的,所以”。
上官凝故意说的小心翼翼,吞吞吐吐,似乎当真只是个懵懂的少女。
“冷清是啊,这屋子几十年就老婆子一个人,不冷清才怪,你这丫头也不知道是哪冒出来的,竟然不讨老婆子的厌,说话也比那些个伢妹子中听。”
老妪答非所问,不过看样子对上官凝的态度倒是转变了不少,不知道这个老妪籍贯是何处,一口一个伢妹子,听的还真有几分别扭。
“婆婆是这宫里的女官吗”
“女官是呀,几十年前老婆子也曾是这宫里最红的女官了,不管是谁见到老婆子都要恭恭敬敬的行个礼,连那些个不得势的皇子公主们也都想方设法的讨好老婆子。”
老妪的眼睛无波无澜,如一汪墨色的死水,可明明什么都没有,上官凝却独独觉得老妪的眼睛里盛满了对于往事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