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
杨业喝了一句,拂袖离去。
佘赛花瞪了杨延嗣一眼,没有多言,跟了上去。
杨延嗣耸立耸肩,突然对着柴郡主躬身施礼道:“弟弟冒失,赶走了六嫂的娘家人,还望六嫂勿怪。”
柴银屏浅笑道:“算不得什么娘家人,我没有娘家人。刚刚听七弟和陈先生的言语,我也猜到了一些。似这等怀有坏心思的人,以后七弟要打要杀随你,嫂嫂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哈哈哈……”
杨延嗣大笑,“还是六嫂豁达。”
杨延嗣重新坐到饭桌前,手持筷子,嚷嚷道:“哥哥嫂嫂们,快快吃饭。再不吃,这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杨延平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啊你,刚顶撞了爹,不想想如何应付爹的惩罚,居然有心吃喝。”
杨延德冷冷扫了杨延嗣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虽然不明白,你为了什么要赶走陈先生。但是你在外人面前顶撞爹,是不对的。忠孝节义,你顶撞爹,就是不孝。该打……”
该不该打,会不会被打,杨延嗣一点儿也不担心。
此时此刻,他只需要拉着曹琳吃饱喝足就好了。
在南国待久了,对汴京城里的美食还是很回味的。
杨业今夜为了待客,也为了庆祝自家七郎归来,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吃食。
如今杨业走了,桌前的又都是平辈的人,杨延嗣也不需要拘礼,开始大肆咀嚼。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酒足饭饱以后,捧着肚子,在曹琳搀扶下,晃晃悠悠回到杨府东院去了。
杨延嗣吃饱喝足,搂着曹琳倒头就睡。
然而,汴京城里的许多人,却因为他睡不着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老爹杨业,杨业回到卧房以后,怒气冲冲的咆哮,“明日下了朝,为夫就请出家法,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混账小子。”
佘赛花笑眯眯跟在他身后,帮他脱掉了外衣,吩咐丫鬟们打了一盆洗漱的水,一边帮杨业洗漱,一边说道:“臭小子也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你就别跟他计较了。”
杨业用汗巾擦了一下脸,手捏着汗巾,怒道:“当着外人的面,竟敢顶撞我,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佘赛花从杨业手里接过了汗巾,在水里揉搓着,轻声笑道:“妾身瞧着,臭小子不是胡闹的人。今日当着陈先生的面顶撞你,显然是别有深意。你与其在这里跟他呕气,不如想一想臭小子为何跟陈先生说那一番话。”
“哼!”杨业瞪眼,“我杨家以武传家,家中男丁,一个个都骨骼硬朗。为夫尚且能上山搏虎,又岂是他口中所言的软弱之人。那小子分明是信口胡说。”
佘赛花让丫鬟把洗漱的水端下去,她帮着杨业换上了睡衣,才低声道:“妾身不这么认为。你仔细想想,最近汴京城里有什么大事发生……”
杨业伸展了一下手臂,坐在床头上,漫不经心的说:“汴京城能发生什么大事?还不是和往常一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大事,那就是朝堂上文官们更替了许多人,多了许多新面孔。还有,就是最近有人上书,奏请陛下册立储君……”
“咦……”杨业愣了愣,沉声道:“难道是册立储君的事儿?”
杨业仔细回忆这今日饭桌前,杨延嗣和陈先生的对话,越想越觉得和册立储君的事情有关联。
佘赛花瞧着杨业失神,顿时皱眉道:“重贵,你不是说过,咱们杨家不参与争储的事吗?”
杨业回神,捏紧了袖口,站起身,背负双手,沉吟道:“今日陈先生上门拜访,只怕是有意把咱们杨家拖入到争储的事中。七郎不惜顶撞我,也要赶走陈先生,肯定就是为了这件事……”
“呵呵呵……”杨业苦笑了一声,在佘赛花疑惑的眼神中,拉起佘赛花的手,无奈道:“陈先生那一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不虚。七郎从见到陈先生那一刻起,应该就猜到了陈先生此行的目的。为夫却到现在才猜出来。”
“哎~”
杨业叹气,道:“今日若不是七郎在,只怕陈先生已经把招揽的话说出来了。”
佘赛花皱眉道:“就算他说出来了,你也可以拒绝啊?”
杨业摇头,牵着佘赛花做到了床头,苦笑道:“有些话,说出来,和没说出来,效果完全不同。今日,陈先生若是把话说出来了,不管为夫答不答应,都会得罪人。
最重要的是,若是陈先生说出一个不该说出来的人。那么我们杨家,就会被逼上一条绝路。”
佘赛花失声道:“怎么会?”
杨业沉声道:“如果陈先生说出‘八贤王’这三个字,我们杨家该如何自处?”
“这……”
佘赛花一时语结。
杨业感叹道:“如果陈先生说八贤王有意争夺储位,许下高官厚爵招揽我们,我们怎么办?为表忠诚,向陛下禀报;还是贪恋高官厚爵答应了招揽?
自从我杨家投宋以来,八贤王对我杨家屡有帮衬,也算是对我杨家有恩。我们若是向陛下禀报了八贤王谋反的事,八贤王因此获罪被诛。这让那些受过先帝恩惠的文武百官如何看待我们杨家?
或许他们会碍于陛下的威严,不会明面上为难我们杨家。但是暗地里必然疏远我们杨家。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杨家,就成了孤臣了……”
佘赛花和杨业心里都清楚,历来,孤臣的下场不会太好。
“哎……若是我们答应了八贤王的招揽,为他张目。我杨家,又怎么配得上忠勇二字?”
“所以,有些话,说出来,和不说出来,完全是两码事。”
佘赛花惊愕道:“一句简单的话,居然藏着这么多凶险。”
杨业点了点头,感叹道:“今日之事,七郎远比我看的透彻,做的也比我更果敢。由此可见,七郎的政治才能,远超于我。
我这个当爹的,此时此刻又欣慰又心酸。
欣慰的是,有七郎在,别人想要算计我杨家,得好好掂量掂量;心酸的是,我这个当爹的,为官数十载,居然不如才为官两载的幼子。”
佘赛花侧头,脑袋贴在杨业胸膛上,笑道:“你本来就是一个战场上无敌的将军,征战沙场才是你的宿命。以往在征战之余,还要分心家里,担忧家中的妻儿被人算计。如今家里有七郎坐镇,你也能一心一意的去征战了。”
杨业吧嗒着嘴,说道:“为夫就是有些不甘心。”
佘赛花坐起身,瞪眼道:“有什么不甘心的,就算七郎政治头脑再厉害,也是你儿子。别人只会羡慕你有个麒麟儿。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而不是在这里吃儿子的干醋……”
杨业迟疑道:“为夫只是担心,那小子骄傲自满了,忘乎所以,闯出祸事。今日他敢当面顶撞我,往后他要是顶撞了陛下,那罪过可就大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打一顿,让他长长记性如何?”
“你这个当爹的,就不能跟他讲讲道理吗?”
“你见过那个当爹的讲道理?当年我爹都没跟我讲过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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