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月白色的纱袍衣领很紧。背对着他,看到她雪白的颈子露出一截,有好几个红色的疙瘩。她似是睡的不舒服,伸手抓了下颈后,手上的墨渍就沾在皮肤和衣领上了……陶骧伸手过来,敲了敲桌案。
花梨桌面,敲几下,铮铮然有声。
她却不动。
他正要再敲,她忽的坐直了,半睁开眼,揉着,揉的脸上又蹭了墨渍。
他看着她睁大了眼,看清楚是他,仿佛很懊恼,手扶了下额头……脸就红了。她掩饰地看了看座钟,问道:“吃过晚饭了?”
他说:“没有。我回来换衣服的。”
“不在家吃饭?”静漪头脑还没完全清醒,这样看到陶骧,有点发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看他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说:“奶奶让我这几天不用过去,让厨房送饭来的……也到时候了,我去说一下,加几个菜。”
陶骧看她又抹了下额头,说:“好。”
“那好,我去同张妈说。”静漪站起来。低头看到桌上的信笺被墨渍洇湿了一块,便团了下,收在一旁,“这封是给二哥和二嫂的信,你要不要附上几句话?”
“你替我问候就好。”陶骧说。
静漪点头。反正她每封信的末尾,也都这么说的。她刚要将信纸和信封收了,就看陶骧从桌上把那块湿毛巾拿起来递给了她拐个王爷去种田全文阅读。她看了下手上,原来是沾了墨。她接了毛巾,去一旁的水盆里洗了手,听陶骧问道:“尔宜说你有事找我?”
静漪一顿,恍然,道:“是呢。你还记得我同你讲过,想替尔宜和她的同学们办个毕业舞会的事?”
陶骧抽了支烟出来,听她说,点点头。
“原本想毕业式结束就办的,事情太多就耽搁了。八妹还记得,况且也同明同学说过,虽是小事,失信于人毕竟不好。我想同你商议,是不是小小地办个舞会,或者天气这么热,纳凉游园也好,不拘什么形式,让她们同学聚一聚,也是庆祝她们从此获得一个新的开始的意思……你觉得呢?”静漪和缓地说着,看着陶骧。
陶骧也在望着她,目光也说不出蕴着什么,让她有一点点紧张……她又问:“是不是时机不合适?或者我想的简单了些……若是这阵子不便,或许定下一个时间来,也不至让八妹失望。”
陶骧看她。
她措辞颇为得体,言语间也有些小心翼翼。要说的话,都一点点地逐步推进。听上去,他并没有非要拒绝的理由。
“就照你的意思吧。时间你来定。地方吗,可以去七号。”他说。
静漪听他痛快地答应,有些出乎意料。而且他开口便提了七号,那也的确是个适合的地方,“我也考虑到父亲也许并不赞成这些,在家中办,父亲虽然不管这些小事,恐怕会有不快……那里方便嘛?我是说,只需要一个大一点的舞厅……”
“你去看看,哪一处合用,需要怎么样,交待给他们办就是了。”陶骧坐下来,隔了桌案,看着静漪。
静漪的心思完全都在他们正在讨论的这件事上,点着头说:“那好。我来定。”
“这些小事,你拿主意就行。”陶骧弹了下烟灰。
“这可不是小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八妹那边的都是女同学,我想邀请岑参谋他们来。你同意嘛?他们有没有时间?”静漪问。
陶骧又弹了下烟灰,皱皱眉,但是脸上并无不悦之色。
静漪便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难道还要他们来陪着跳舞?那不如从空军调人来。”陶骧说。
“不是!不要空军的。”静漪过来,扶了桌案,说:“他们……就岑参谋他们吧。从你身边的人挑。”
陶骧看了她一会儿,说:“让高英拿花名册来。”
“好。”静漪想这样反而更好。她有什么事,也可以问问岑高英的。
“那就这样。”陶骧说。
静漪点着头。
“今晚我不回来。明天去骆家祝寿,我会直接过去。你陪母亲出门,凡事仔细些。”陶骧说。
“我明白。”静漪又点头。
陶骧同她说这些,从来条理清楚的。
交待的如此清楚,又像是公事交接一般。
“那我先出去。”她拿好了信,先离开,替他将门关了。
陶骧静静地坐在那里,把这支烟抽完。
桌上有几团信纸,大约都是她写的不对了,团了扔在一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