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李定面无表情,脱口而对。
白横秋面色不变,一言不发,心中却忍不住冷笑起来——冯无佚这厮,不愧是自己选定的“陷阱”,此人回到河北,完全就是从河北地方视角来看人与事了,实际上已经完全接受了黜龙帮。
“所以,司马正是真的已经到东都吗?”薛常雄蹙眉来问。“自徐州来,这么快?这么果断?1
话到这里,周围早已经鸦雀无声。
非只如此,在座众人很快意识到,对方的介绍比之前的流言要清晰真实了许多……因为战场之上一些细节,以及一些具体的结果是他们之前不清楚的,更重要的是,根据描述,这败的比流言中的以及自己想的还要惨。
众人忍不住看向了东都军的统帅段威和此间主帅白横秋。
屈突达在一名参军的带领下寻到自己位置,坐下后环顾四面,只见各处桌案皆有茶水,少部分人那里还摆着油炸果子之类的果腹之物,一时间,用餐饮茶的不提,其余人也多在窃窃私语,却显得有些喧哗。而有意思的是,诸如薛常雄、李定、冯无佚、王怀通、罗术这些实际军中要害首领,却多沉默不语,只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回西都不好吗?”出乎意料,段威反而语气和顺了起来,甚至有些笑意。“大家才从西都搬出来多久?谁不是西都长大的?还是西都好1
素来恣意的段威居然低头不语。
而围下去就要从多个方面来继续维持住这里的联军大部队……首先自然是后勤保障上的修补,这点在座的将军们都有经验,都晓得这个厉害,所以,重建后勤线与开辟临时后勤补给线是势在必行;与此同时,军心士气与军队组织结构也需要维持,这里面的关键是东都军,东都军的士气最差,而偏偏东都军同时还是整个联军的两大支柱之一,如果东都军离散,那毁掉的不只是自家一家,而是整个联军。
从这个角度来说,有些选择和应对,就显得顺理成章,或者说是无可奈何了。
竟还是没有松口许诺立常
那么如果这位英国公早已经有了决断,为何还要在这里听这些人胡扯呢?答案很简单,一则堵人嘴、压人心,二则他要找到联军中的“敌人”,或者说是“内鬼”、“漏洞”。
周围人不敢吭声,许多中下层震惊于这种“秘辛”,还有几人本能蹙眉,倒是孙顺德与刘扬基对视一眼,然后前者捻须来笑:“李府君,岂不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眼前大局出了问题,不能尽力,到时候这几郡与你何干?便是武安、襄国都难说的。”
段威连连点头:“如此,我现在就去见白公!反正这事是躲不掉的!你巡视一下营地,也速速过来1
白横秋笑了笑,点点头:“李府君敢于自荐,勇气可嘉。”
“都不说,我说吧1停了一阵子,声音渐渐平息,薛常雄率先在座中开口。“白公、段公,现在的局势是,清河方向连续失利,黜龙帮大兵团甚至都没有摸到便已经连番损兵折将,那还要不要继续往东线打?而汲郡那里更是严重,事已至此,损兵折将其实不必多说了,但粮道怎么办?军中粮草还有多少?还有,西线既败,说明黜龙帮河南主力过来了,那边有十二个营,此番攻洛口仓又招了不少人,到底来了多少?要不要分兵去对付?谁去对付?多少人去对付李枢才能从速运回粮食?更重要的,黜龙帮河南兵既至,现在到处都在传,司马正已经飞速到了东都,消息也没法再控制,再加上两侧兵败的事情,东都军如何维系士气军心?而若东都军不能维持,全军又该如何维持?请两位给说清楚。”
还有一些人想的就深了,他们敏锐的意识到,这种现象看起来是意外和特例,其实却是战局趋势和黜龙帮底力的联合作用……因为这种事情在之前这个世界漫长的历史中是有迹可循的,艰难的战争中,忽然就崛起了什么英雄,这不是胡扯和吹嘘,而是说战争锻炼了人,也给了人机会。
第二个人是薛常雄。
“我是问你的主意。”段威盯着对方发髻面色不变。“不是让你决断,如何不能说?”
“那便请段公秉持公心,不要管我们这些军官的私心,只为全军考量。”屈突达昂然来对。
说着,竟是将西线、东线战败情势做了说明。
想到此人,白横秋心中不禁有些不安起来……李定的表现,表面上看起来咄咄逼人,动辄把劫掠、地盘拿到台面上说,但实际上老实安静的可怕,就好像是一个表面上闹小脾气而且言语幼稚,实际上却拎得清且稳重从容可托付重任的后辈一般……说真的,刚刚李定自荐去汲郡,他英国公几乎要心动了。
“哼1
来到了庞大的太原-武安军大营,转入中军,进入大帐,大军十余万之众的各路领袖、将佐,早已经汇集,外加数不清的文书、参军往来铺陈,更是显得紧张……很显然,大家也都知道了消息。
“既如此,我愿意领兵去汲郡,恢复后勤。”李定点点头,看向了白横秋。“也愿意自武安供给粮草,但请白公不要劫掠地方。”
“不然怕是大军就要自解……而现在的局势,大军一旦自解,敢问段公,咱们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屈突达缓缓抬起头来,拱手昂头。“是要去西都吗?”
“段公何出此言?”屈突达嗤笑一声,显得有些无奈,又有些气急败坏。“你是东都大军的领袖,上下数万人都要指望你!况且,东都那里真要是出事,咱们便没了根本,必然要严肃对待的。”
只不过,这厮只一个御前文官,做不出什么事情来,倒也不必太在意就是。
另一个知交是谁?不就是自家女儿吗?那张三连自家女儿都能拐走,李定肯定是内心动摇的……不然自己何至于专门从红山出河北,上来就挟制此人及其部属呢?
再不来,甚至只是换个方位进军,说不得此人就要跟黜龙帮合流了!
一个字,这个人不是不能用,但那是此战之后,此战之后,此人可堪大用!但现在,张三一日不溃,此人便一日不可用,而且要继续严加看管。
除此之外,薛常雄的性格、能力摆在那里,此人并不擅长政治与谋划。
“白公许我清河、平原,乃至渤海自龋”就在这时,沉默了许久的李定忽然开口,强势打断了争论。“而我自红山会后,便倾武安兵马跟随,任劳任怨,结果如今非只要出兵,反而要倾郡中粮草,甚至还要放任大军劫掠治下吗?”
“流言其实已经止不住了。”一名东都军出身的都尉赶紧跟上,他等了许久才找到插嘴的机会。“西面的消息滚滚而来,军中一个早晨便谣言四起,这种时候,我们说什么都没用,下面的人已经坚信东都被司马正夺下,而黜龙帮又截断退路了……屈突将军、段公、白公,若是今日不能有所决断,怕是要大军要自溃的1
周围人顿了一顿,旋即附和起来,但不少人也是真心佩服白横秋的坚决果断,乃是迅速便将责任推给自家人,以安抚和稳定必然大受震动的本部军心。
“西线是必然要救的,十余万人,每日单是下肚的粮食就要有五六千石,我知道诸位想什么……是,之前放粮的时候,许多粮食进了周边郡县官民手里,但是大军盘踞,要的是稳定的后勤线,靠收集地方粮草,可以节省,却不能替代……宁可吃有稳定供给的碎渣陈粮,也不能指望着无法分配妥当的山珍海味,否则必然会出大乱子。”
然而,谁让李定跟张行是人尽皆知的知交故友呢?
屈突达点头应许,目送对方而去,并没有再紧咬不放,但周围将佐参军则多有惊惶之态,却是屈突达一力安慰,只让大家信任英国公。
至于白横秋,此时却已经扫视了整个大帐,心中对所有人都有了分析与判断,当然,他对局势也有了完全的认识并早有决断。
就这样,大约一个多时辰,微微细雨稍作收敛,对岸迟迟未来的聚将鼓方才一路敲了过来,屈突达便也在严肃交代了军纪后带着军中几位头面副将、都尉、参军转向河对岸去了。
“在下闻得讯息,见到营中隐隐有沸腾之势,这才过来求教的。”屈突达愈发无奈,只在雨中拱手俯身行礼。“段公自是领袖,如何问我?”
而既落座,四下安静,白横秋并未直接开口,只看向了跟进来的刘扬基,刘扬基见状立即起身来帐中空地立定,环顾四面后而告:“诸位,昨晚与夜间相继接到军情急报,今早又有军情补充到,不好说情状完全清楚,先与大家做交代1
但是,王臣廓又如何呢?
“还有,营中忽然上下都说,司马正三日前便已经到了轘辕关,如今或许已经占据了东都,是也不是?”
几句话说完,四下先是安静片刻,俨然目瞪口呆,继而轰然一片,众人便议论纷纷不止。
须臾片刻,白横秋在段威的陪同下转入偌大棚帐中,所有人齐齐起身,便是薛常雄也缓缓站了起来然后才落座。
“不确定,但是河南的黜龙军大举来援,总是河南那里出了变故……”屈突达幽幽开口。“而且,现在麻烦的地方其实不在于司马正到底在哪里,而是李枢大破白将军,汲郡失守,那对于东都军来说,便有失了归路的感觉。”
“这种事情也是可以赌的吗?我们但凡能供给得上,一定要维持供给……依着我说,一面要恢复西线的后勤线,一面还要从武安、信都输粮,最好同时在地方征粮……”
“不是说了嘛,张三贼也撑不了几日,关键是一定要续上粮草,稳定军心,否则,反而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输粮输不了多少的。”
“白公,敢问历亭那里,果真没有黜龙帮大兵团的援助吗?”赵郡都尉齐泽立即起身避席,拱手来问。
“十几万人,日用粟米五千石,后勤一断,不说咱们这里,只论全军,军粮还能支撑许久?”
“应该够吧,我刚看来,咱们营中应该还能支撑几日。”
白横秋似乎也早料到有此一问,便直接点头:“诸位,薛公这些话问的很对路,也是我今日召集诸位的缘由所在,就是要请大家畅所欲言,教我该如何应对。”<div class="contentad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