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2 / 2)

gu903();最后甚至惊动了太子殿下。

徐士行站在东宫,看向烟火绽放的方向。这样手笔,敢明目张胆放出“国泰民安”,他都不用人查,就知道是谢嘉仪。

鹿,星辰,国泰民安。

他扣紧了手中青玉扳指,漠然地看着最后的璀璨落幕。

宫灯下太子的容颜俊美,却也愈来愈冷。

东宫里本来正值节日,又遇这样轰动满城烟火盛事的宫人,难免浮动起细碎的欢喜和低语,但不知道从谁开始,闭了嘴,于是一个接一个都紧紧闭上了嘴,再不敢冲着烟火绽放的天边指指点点。

于是众人几乎是在一种厚重而压抑的沉默中看完这场盛大的烟火。一直到最后烟火落幕,也没人敢动,因为太子始终单手负在身后,看着烟火消失的那片天空。

那片天,此时黑沉沉的,随着风起,让东宫的宫人都不觉缩了缩脖子,夜愈发凉了。

别人不明白,但鸣佩多聪明有心的人,几乎是看到一半就明白过来这是谢嘉仪为那个什么陆公子准备的一场烟花。

她几乎是不屑的,被纵容娇宠的郡主,连选择都透着恣意和荒唐。

张瑾瑜怀里抱着太子殿下的披风,但眼前人周身的冷峻却让她走到一半停了脚步,没再上前。她一样看着远处烟花沉寂后暗沉沉的天,昂着头,抱紧了怀中的披风。她没有郡主的好命,可是她要走的却是通天的路,而终有一日那个骄傲的郡主也只能跪倒在她的脚边。

就是个解元,能顶什么用,再厉害也注定是臣子,是跪在殿下脚边的奴才。

而她会成为主子。

到那一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害,都该有个交代。没有人能够肆无忌惮伤害别人,却不用付出代价的。没有人,坤仪郡主,也不能。

站在夜风中的两个人,一人眼中是无边的黑暗,一人低垂的眼中却燃烧着炽热的野望。

他们身后是那棵由太子亲手照管的树,已经是秋,却依然绿色飒飒作响。那叶子绿得近乎诡异,犹如燃烧的黑暗,犹如燃烧的野望。

很快就被张瑾瑜找到了破局的机会。

第29章

黑暗中张瑾瑜低头,她本来的计划已经受阻。但谢嘉仪却让她明白一件事,她不能一直做奴才,她要脱颖而出,而眼前她就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九月末十月初,黄河汛期,负责修整黄河河道的太子愈发忙了。大胤国土辽阔,北边的北狄和西蒙西戎,南边的亡蜀土司野人,中原地区的黄河,江南地区读书人的事儿......桩桩件件都是棘手的大事,国库里好不容易攒下些银子,根本支应不过来。汛期河道抢修,银子更是流水一样投下去,工程又紧,国库银子不趁手,地方官还要层层盘剥,到了下面民夫手里难免活儿逼得紧,但餐食工钱却被一压再压。

这种时候正是下面最容易滋生怨言情绪的。论理说情形并没有比往年更坏,但是今年舆论却更汹涌。不为其他,就为了坤仪郡主府正投入大笔银钱整修南方河道。

在人们眼中坤仪郡主这一行为简直是荒唐,到处缺银子,但手中有银子的郡主就是要那银子打水漂听响。尤其是此时黄河汛期,正是紧张的时候,一国盛宠的郡主居然全凭自己心意,撒银子修理南方根本不可能出问题的河道,而陛下一如既往,无论郡主要做什么都是纵着。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背后又有各种心思的人推波助澜,最后竟然有了郡主依仗宠爱,拿着大笔民脂民膏,仿佛过家家游戏一样一拍脑子就要修河玩的说法。又有说,郡主不过是夜间做了南边发大水的噩梦,就要修整南面河道,全然不顾此时黄河汛期正在水深火热之中。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安抚一个十六岁郡主的噩梦。

一时间民间无不谈论这个任性妄为、不知民生艰难的坤仪郡主。

后来又听说郡主为了南面河道,亲往南方一地,持陛下令牌,亲自监斩了十几个大小官员,就为了让工程按照她的意思推进。不管是京城贵族官员,还是书院茶馆书生,抑或坊间小民,说起这个郡主,无不摇头。

而此时刚从南方回来没几天的谢嘉仪正在郡主府中廊下看着连绵的秋雨出神,陈嬷嬷从外院进来,刚过了垂花门就看到廊下凝神看雨的郡主,因为这场历时一个多月的南方之行,郡主整个人都瘦弱了一些,此时披着大红斗篷,愈发显得人羸弱苍白。

她鼻头一酸,陈嬷嬷也不明白为什么小郡主如此耗尽心力非要整修南方多处河道。不说投进去的银子,那都是几十万两几十万两地从郡主府库中出来,陛下看不过去,又拗不过郡主,还从自己私库中拨出一部分银子帮衬郡主做这件事,结果外头说什么的都有,全成了民脂民膏。天可怜见,他们小郡主就是任性,做的也是于国有利的好事情,更是一分国库银子都没使,又是做生意又是见商人,拿着自己费心筹谋的银子巴巴做事,凭什么被人这样嚼说。

就在刚刚她才训斥了一个外院采买的小厮,听了外面那些浑话还敢带回府中来说。

陈嬷嬷来到廊下,想着刚刚又听了一耳朵的闲话,心里真是又气又心疼。她伸手为谢嘉仪紧了紧大红斗篷,看着小郡主皱眉思索的样子,忍不住道:“主子又为银子犯愁呢?”

谢嘉仪这才看向自己的嬷嬷,轻轻笑了一声:“陆公子早就算出来银钱数目,那时候我早已经愁过了,现在不过是筹办下一批银钱,别误了工程啊。”

她再次看向绵绵的秋雨,这样大的工程,却还只有一年时间。明年此时,南方的大雨已经遮天蔽日下了两个月,决堤河道一处接着一处,不知多少村庄一夜之间被大水漫过,无数人在梦里就死了,也有无数人流离失所。紧跟着水灾而来的就是瘟疫,半个大胤犹如人间地狱,易子而食这样的惨剧在那块土地上不断发生,两斤小米就可以买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那是真正的饿殍千里,熬干了皇帝舅舅最后一点心血,新帝登基数年还在为南方这一场大灾收拾首尾。

谢嘉仪深深吸了一口气,深秋的凉意浸入肺腑。

母亲在札记上写道:人之一世为何?但求一心人,做利国利民事,方不负此身之尊荣,不负此生耳。

前世她求了一心人,全力支持那个一心人去做利国利民事。她本来只想做一个富贵闲人,富贵确是富贵已极,闲人也是彻底的闲人吧。可到最后,她是也没了一心人,也没做到母亲说的:好好做几件事,对得起此身此生。

“嬷嬷。”谢嘉仪轻轻喊了一声,却没有说话,大约是这场南方之行日夜紧张,又杀了人见了血,她觉得疲倦透了。谢嘉仪叫了陈嬷嬷,却并不说话,只是轻轻靠在嬷嬷身上,外面的闲话她何尝不知道,只是她管不了,也不愿意管。

天下人口舌,与她何干。

她曾经怕过、慌过、心虚过,可是蹚过来一遭,才发现人言固然可畏,但既无法可想,那么索性你说由你说,只好好躲着我,别给我听到。我听到就抽烂你的嘴,我听不到算你走运。

任由人谩骂,她依然是尊贵无匹的坤仪郡主,依然享世间繁华。难不成给别人说两句,她就不尊贵了?还是那句话,只别说到她眼前,真让她听见,她腰间的鞭子可是不饶人的。

谢嘉仪感觉到秋雨漫漫,天地这样广大,她想,她只是有些疲倦,有些孤单。

而这时的东宫太子也是才从黄河下游几地回来,一回来就看积压的折子,熬了两夜没合眼,此时站在书案前抬手揉了揉额角,微微闭了闭目又睁开。

拿起何胜递上来的条子,一眼扫过就发出一声冷笑,本就不太舒服,此时更觉额际突突跳了两下。

她竟然连他送她的字画都给拍卖了出去,还有那对珍珠玉如意。这个小混账知不知道那对玉如意多珍贵,本来是他特特寻来——

太子长长出了口气,压了压翻涌的情绪。

那是他十七岁那年从南边寻来给他们——大婚用的。

连轴转了一个多月,一向精力充沛的太子此时眼底也微微发青,眼睛里熬出了血丝,明明是如琢如玉的翩翩贵公子,这时的样子却透出了两分落拓,两分不羁。正事告一段落,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散了,太子觉得简直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压了一个月的疲乏,此时再也压不住,都从身体里泛了上来。

他突然听见书房外有人叫“三哥哥”,欢欢喜喜的,不是她还有谁。

徐士行面上还是冷峻,人却已经站起来,绕过了书案。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来东宫了,徐士行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该是冷淡的,她知不知道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多伤人。午夜梦回,徐士行不止一次有想掐死她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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