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将阑认认真真穿衣服,不搭理它。
黑猫都要哭出来了:“奚将阑!将阑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当年我没想吃你相纹,是你自己主动和我做交易让我毁的。这几年可从未想过要害你,还救了你好几次性命呢,你不能如此无情!”
听黑猫喋喋不休地哭诉,奚将阑莫名有种自己是欺骗感情的负心汉的错觉。
“你不是喜欢听猫叫吗?”黑猫眼泪哗啦啦往下流,忍辱负重地说,“喵喵,喵喵喵!”
奚将阑:“……”
奚将阑没忍住笑出来,伸手将黑猫抱在怀里揉了揉,笑眯眯道:“我都说了喜欢猫,怎么会让你死呢?”
黑猫抽了抽鼻子,哽咽道:“真的?”
这小骗子的话它一句都不敢信。
奚将阑温柔地说:“当然是骗你的。”
黑猫:“……”
黑猫顿时炸毛,张牙舞爪地伸爪子挠他:“我杀了你!”
奚将阑哈哈大笑。
乐正鸩不耐烦地敲了敲门:“好了吗?”
黑猫吓得立刻钻回奚将阑后颈,不敢冒头。
奚将阑将衣服穿好后走出来,乐正鸩上下打量着他,嫌弃地一抬手将奚将阑的耳饰摘下来。
“你那耳饰不显坠得慌吗,而且和我衣裳也不搭。”
奚将阑吓了一跳,赶忙就要扑过来抢:“给我!”
“你着什么急?”乐正鸩将手高抬,看这小矮子蹦着去够,没忍住笑出来,挑眉道,“这难道是什么重要物件,你离了就不能活啊?”
奚将阑满脑门冷汗:“哥、哥哥,还给我吧,这是……”
两人正争抢着,门口正在啃灵丹吃的酆聿优哉游哉接口道:“……那可是盛宗主送他的定情信物,他哪舍得摘啊?”
酆聿是在拿奚将阑之前的谎话故意呛他,没想到小骗子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般,背对着他还在踮着脚尖够乐正鸩手中的耳饰。
奚将阑眼圈微红,难过得真情实意,连唇都在微微发抖:“哥哥,求求你了,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
说盛焦送他的生辰礼物,乐正鸩肯定更不会还他。
还是打感情牌好了。
只是没想到这话说出口,乐正鸩却愣住了。
奚将阑还在努力去夺耳饰:“哥!哥哥!”
乐正鸩神色莫名沉了下来,直勾勾盯着奚将阑的眼睛,好半天才低声道:“绝儿……”
奚将阑茫然:“啊?”
乐正鸩眸子阴沉,几乎咬着牙道:“你的耳朵……”
奚将阑眼眸倏地睁大。
他这话哪里露出破绽了?
还是说乐正鸩也和盛焦一样,已经能熟练甄别他的谎言了?
就在奚将阑满心凌乱时,余光一扫终于看到站在门口满脸愕然的酆聿,猛地一呆。
――酆聿看起来在那站了挺久。
酆聿手中松子哗啦啦撒了一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呢喃道:“你听不到?”
奚将阑:“……”
完了。
***
让家所居之地名唤姑射幽谷,钟灵毓秀,三方背靠青山,只有一条河流蜿蜒蔓延至入口。
盛焦并未坐船,踩在一块被雷劈毁的榕木上顺流而下,黑袍猎猎。
片刻便至。
还未进谷,河岸边的一处水榭亭台中已有一人等候许久。
盛焦足尖一点,悄无声息上岸,缓步走向亭台中。
水榭边万壑争流,清凌凌穿过长满苔藓的鹅卵石,雪白瀑布于山间悬挂,落水处好似织成一道雪白衣袍,悄无声息同端坐亭台中的白衣男人交缠。
让尘长发半束,一袭素色白衣孤身坐于亭台,微微垂眸用炎热火石烹茶。
盛焦来得正好,水刚烧开,雪白烟霭蒸腾而上,让尘神清骨秀的面容半遮半掩。
瀑布带来的水雾从他周身而过,好似骤然慢下来,世间万物皆会为他停留。
盛焦面无表情走到让尘对面坐下。
让尘微微抬眸,俊秀脸庞露出个淡笑。
“听玉度说,你刚从南境回来?”
和横玉度的温润不同,让尘宛如去修了佛,浑身皆是看破红尘的萧然尘外。
他六尘不染,眸光温柔却空泛,世间万物对他而言不过一眼春秋拂眼过。
盛焦垂眸看茶,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在天衍学宫时两人一个修了闭口禅、一个是锯嘴葫芦,单独相处时,能好几天都不发出丝毫声音,诡异得要命。
除了小奚绝能和他们俩聊到一起去,其他人都不爱同他们单独相处。
让尘闭口禅破后也不再继续修炼,撩着雪白宽袖为盛焦斟茶,淡淡道:“奚家之事,可寻到罪魁祸首了?”
盛焦并不回答,催动灵力发出冰冷声音。
“六年前,你同奚绝说了什么?”
让尘笑了起来,毫不避讳地道:“说了天机。”
盛焦冷冷看他。
让尘像是没注意到他全是杀意的眼神,轻轻道:“无灼,你记得不述的鬼刀吗?”
盛焦不想和他说酆不述,只想说奚将阑。
让尘却自顾自地道:“当时不述刚得到那把凶刃,欢天喜地拿到九思苑给我们看。”
酆聿是个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的直性子,第一次得到自己的本命兵刃,高兴得那几日直接抱着鬼刀睡觉。
好不容易等到天衍学宫开学,半大少年藏不住虚荣心,当即抱着鬼刀颠颠向其他人炫耀。
“看!我爹给我寻的,说是十三州最凶的凶刃呢……阿绝!别瞎摸,摸坏了你赔得起吗?”
几个少年都没有本命兵刃,全都涌上来惊奇地转着圈地看。
柳长行羡慕不已:“真是一把好刀啊,这里面是有厉鬼吗?”
酆聿眉头都扬起来了:“是啊,据说凶悍无比,哈!我之后肯定能彻底降服它,让它为我所用!”
奚绝也眼巴巴地看,听到酆聿在那吹,笑嘻嘻地说:“我以后也要找一把很凶的剑,到时候咱们对砍,看谁的凶!”
酆聿哼道:“那必然是我的!”
少年们叽叽喳喳,高兴得畅享未来。
让尘本来也在旁边看,但视线刚一落在酆聿身上,突然愣了一下。
在未拿到这把鬼刀之前,酆聿身上皆是幽蓝鬼火似的气息,但此时高高兴兴抱着鬼刀眉飞色舞的酆聿……
竟然浑身皆是象征不详的血红。
那股灼眼的红色还在从鬼刀上不断往酆聿经脉中钻,酆聿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难看,在一阵欢笑声中,竟然瞬间化为满脸惨白七窍流血,被厉鬼反噬的狰狞死状。
让尘惊得连连后退。
再次定睛看去,酆聿依然高高兴兴地抱着鬼刀,脸色并无任何变化。
让尘心口狂跳,转瞬出了一身冷汗――他眸中天衍金纹微转,是「窥天机」不受他控制在本能运转。
酆聿还在和柳长行勾肩搭背,设想彻底降服鬼刀后的美梦。
让尘当时才刚修炼闭口禅没多久,轻轻启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噎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窥天机」的奇妙,却浑身冷汗失魂荡魄。
正在开开心心和酆聿说话的小奚绝突然偏头看了一眼让尘,手胡乱摸了摸耳朵,满脸迷茫。
“……什么?”
让尘额头全是汗水,「窥天机」第一次运转让他经脉灵力悉数抽干,勉强稳住一会却再也忍不住,猛地跌倒。
众人急忙围上去扶他。
“让尘?!”
等到让尘再次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他下意识要去找酆聿,却听横玉度笑得眸子都弯了,和他说热闹。
“酆聿正在追杀奚绝呢。”
让尘疑惑,打了个手势:「什么?」
“前几日你昏睡着,奚绝手欠,说是要拿酆聿的鬼刀瞻仰瞻仰,不知道怎么弄的突然就把那凶刀给折断了,里面厉鬼当场魂飞魄散。”
横玉度干咳一声,却还是忍不住笑:“现在酆聿正在四处追杀奚绝呢。”
让尘一愣。
鬼刀……
断了?
这时,酆聿拎着那柄断刀气势汹汹破门而入,咆哮道:“奚绝呢?!那狗东西在不在这里?!”
横玉度笑着说:“不在。”
酆聿转身气势汹汹地走了,边跑边骂骂咧咧道:“肯定在盛焦那!啊啊啊我杀了你!呜呜还我鬼刀――!”
呜呜嗷嗷地远走了。
让尘做梦般注视酆聿离去的背影。
――三日前他在酆聿身上看到的狰狞血红已然消失不见,再次变回幽蓝鬼火。
“你想说什么?”盛焦冷声道。
让尘抿了一口茶,垂着浓密羽睫,轻言细语地问:“无灼,你觉得阿绝的相纹到底是什么?”
盛焦蹙眉:“他只道很鸡肋。”
让尘却笑了:“灵级相纹,何来鸡肋之说?”
盛焦没有回答,这是奚将阑为数不多的真话。
“当年我看到奚绝结局。”让尘见盛焦不想多谈,索性回答他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他会因奚家之事,死在你手中。”
盛焦瞳孔剧缩。
这和奚将阑说的一模一样。
盛焦沉声道:“你在那次天机看到了什么?”
“不多。”让尘摇头。
盛焦将茶盏一放,滚烫的水落在他的手指上:“你……”
让尘看着温和,但他闭口禅一修就是八年,耐性定力可见一般,但凡他不想说的,就算盛焦拿冬融架在他脖子上,也得不到半句话。
盛焦沉着脸起身,连一口茶都没喝,转身便走。
让尘叫住他:“无灼,今日的确有要事要和你说。”
盛焦停下脚步,却不耐转身听。
“第十三个灵级相纹……”
让尘将盛焦的茶水重新续上,用一种闲谈般的语调轻声道:“或许已出现在十三州。”
盛焦霍然回身。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看到评论区简直叹为观止,太绝了,好多大佬已经猜得**不离十了orz
今天提前更啦,双更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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