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也不生气,里里外外给宋虔之换了三套穿戴,小侯爷总算满意了。
陪着用完早膳,宋虔之要叫吕临他们来,其实已经日近中天,宋虔之只要一想许瑞云又要嘴欠,脸就黑得跟锅底一般。
走了。
走了就走了。宋虔之眼一瞪,眨了眨眼,愣了:走了?!
你早上睡得沉,你想跟他们谈的,我已经找他们谈过了。许瑞云和柳平文都要跟咱们南下,吕临留在宫里,我让吕临给周先带话,让他晚上过来。
宋虔之呆呆地应了句:哦。
一早我去拜访了左老大人,他家中在给夫人料理丧事,老大人瞧着精神尚可。
宋虔之又哦了一声。突然眉头一皱:那我还有什么事?
下午去吏部,走之前该交出去的事情交下去,最好能给皇上物色几个人出来用。
哦,行。宋虔之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觉得说不出来的怪,看陆观,陆观在整理他的屋子,一口大箱子敞着,他把宋虔之的衣服找了些要穿的,正在叠。
宋虔之皱了一皱眉头:你让丫鬟做。
陆观:你南下也带丫鬟?
宋虔之一想,前线乱,带人家姑娘家去受罪呢?
那不带吧,我带两个小厮行吧。
我给你挑几个,累不累?累了再睡一会,吃午饭的时候叫你。
宋虔之这才咂摸出味儿来,坏笑着过去抱陆观的腰,几乎挂在他身上:累得很,腰酸,昨晚上没吃多少,吃早饭的时候胃都饿疼了。
陆观脸红道:那是我的错,把你喂得不够。
宋虔之满脸通红,耳朵发烫,心里暗道:得,他脸皮子不够厚,调戏陆观倒像是调戏他自己个,算了算了,练练再说。
一时间要南行的心情也不那么沉重了,未必事情都会朝坏的方向走,坏事还没来,总惦着不是个事。做一件少一件,做一件就踏实一点,该怎么样怎么样吧,躲不过去的事情,就要站起来直面。
他亲了一下陆观的耳朵,躲到书房去写信,一开始思路滞塞,写着写着也就通了,他得先给祁州前线去个信,又拿出官威给祁州知州写了一封信,先压一压,让地方上有个准备,以免去了碍手碍脚。
☆、枯荣(肆)
当天下午宋虔之在吏部吩咐完事,宫里来人宣召,陆观去了麟台,一时找不见人,宋虔之只得跟来传旨的公公先进宫。
镇北军的军报比预想的要晚。
虽然早有预感,在东暖阁外见到一脸沉重的秦禹宁,宋虔之还是难免心里一沉。两人四目一碰,宋虔之就知道来的是坏消息。
边防卫队碰上多琦多带的鹰翼部队,已全力作战,还是被歼灭了。秦禹宁面部皱纹更深了,低垂着头,手也抬不起来,像是手里的军报有千斤之重。
孙秀近前,取过军报呈给李宣。
陛下,事不宜迟,派龙金山出征吧。一早做好的决定,话说出口去,宋虔之心里却很是没底。敌军到底有多少人,坎达英王廷是什么意思,这一战要打多久,国库是否还能耗得住?
龙金山真能挡得住?李宣满头是汗。他怕的不是自身危险,他怕守不住京州。有在危亡之际接命的天子,但在大楚史上,从未做过一天皇帝,流落在外,继任后就面临如此南北夹击的困局,李宣是第一人。便是他想要以史为鉴,也找不到可以参详的法子,便是他想要找人请教,却也不知该向谁去请教。
秦禹宁看宋虔之在想什么,沉吟道:白古游从前的两名副将,也都是出色的将领,或可一敌。龙金山是一员猛将,更是福将,他因不是行伍出身,在容州时曾经沦落为匪,常年同朝廷相抗,作战经验丰富,战术富有个人特色,常有出其不意的战略,令敌人措手不及。
短暂的停顿后,秦禹宁又道:阿莫丹绒人熟悉白古游的作战方法,换一个人去,也许能够奇军突击。龙金山在孟州率军抗击黑狄时就有常胜战绩,后来李奇因为军纪懈怠,遭到白古游撤换,整合孟州军时,将一支五千人的精锐部队交给他。这支精锐被率先派往京城,保陛下顺利成为嗣皇帝。
李宣对龙金山印象模糊,这时想起来,当日大殿上,黑甲披身,走到众大臣面前,敲定胜局的那名面容刚毅的男子,就是龙金山了。无怪乎当时觉得他一身悍匪之气,原来本就是一名匪首。
朕今日便下旨,任命他为镇北大将军。只是镇北军原来的将军们,能够服他管吗?李宣犹豫道。
大敌当前,微臣相信,便是镇北军中有何异议,也不会此时发作。宋虔之终于开口,只有此时让龙金山入主镇北军才是最佳时刻。
道理很简单,若要论资排辈,龙金山断然坐不到那个位子上。白古游镇守北地数十年,他的手下自有一套系统,武将们团结一致,自有体系。这也是苻明韶忌惮白古游却又不敢命令他交出兵权,白古游本人无心权柄,他忠诚的对象不是君王,而是大楚。若不是外患紧急,宋虔之断然没有可能说服他携兵掠境,是万中取一的巧合,也是属于李宣的天时。
皇位到手,怎么不把它弄丢,其中人和,只能交给李宣自己去协调。宋虔之疲倦地想,心中有些不好的念头,现在也只能丢开。
秦大人,朕还有许多事不清楚,这一仗我们能打得起吗?
宋虔之猛然抬头,先看了一眼秦禹宁,嘴唇嗫嚅,没有说话。
秦禹宁:这要叫杨文来问,每月军需皆是先紧着镇北军,北敌过强,军费甚剧。但是陛下,无论打不打得起,也只能战,不能退。
一时间室内寂静无声。
孙秀,去宣杨文。
孙秀得令而出。
或者,可以同坎达英议和。秦禹宁迟疑道。
不可。宋虔之立刻反驳,尚未开战,便提议和,坎达英老谋深算,一眼便会看出我方惧战。阿莫西绒收服了北狄一支的野人部族,狄人擅长马上作战,狼虎之性。虎狼扑食,猎物常常因畏惧就先自蜷缩成团,猛兽不会因此就放过到嘴的食物,反而会乘隙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议和只能在势均力敌的情形下发生。
宋虔之飞快瞥了一眼李宣,硬着头皮道:情势对我军不利,不在于军队,在于军需。
秦禹宁叹了口气。
李宣原只是猜测,他昨夜梦见吴应中家中那场大火,大汗淋漓地从噩梦里惊坐起来。战争,他是见过的。今日他又想了一整天,取来镇北军五年内的作战记录翻阅,胜多败少,但军费也让他大吃一惊。李宣向左正英请教,镇北军所费在现有人员来看,已算是半自给状态。但军队的自给植根于两军对峙,并无险要军情的年份。近五年中,阿莫丹绒与大楚没有发生过一场大型对战,都是突发的滋扰边城,频率很低,偶尔境况好时,边贸可在双方边将督导下顺利开展。
杨文到了之后,这个突出的问题明晃晃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打是可以打,但难保打到一半,粮草就会跟不上。京城离北部边境不足千里,如果镇北军挡不住多琦多,十日攻占京城或许过于夸张,但也要不了一个月,就能打到皇宫来。
不是将士不善战,而是朝廷养不起。
再向朝臣和商户去借?话刚出口,秦禹宁面上就浮出了后悔。
杨文:原先欠下的银子还没还完,再打借条,恐怕也没人愿意借了。他沉吟片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让官员联合士绅望族,请年高德劭的大家长们做动员。各地将富商召集起来,各州定数额,超过一定数额,许以四品以下的官职,在想个什么名目,嘉奖这些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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