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旨,臣韩秀峰领旨!”
肃顺本以为皇上三五天内不会见韩秀峰,没想到刚说完内奏事处的太监就来传召,见韩秀峰一脸歉意的行礼,然后跟着太监走出了巷子,一时间竟愣住了,直到看见兵部尚书陈孚恩微笑着迎面而来才缓过神。
……
面圣是一件大事,不但一言一行都有讲究,连衣着都有规矩。
韩秀峰一身青布长衫,在戒备森严的园内格外显眼,要是有御史言官在附近巡察,定会被他们以“君前失仪”为由参上一本。
好在附近没御史,一路畅通无阻,赶到了勤政殿东暖阁。
三年前也是在这儿头一次见到皇上的,韩秀峰感慨万千,一进门就磕拜道:“臣韩秀峰恭请圣安!”
咸丰宿醉刚醒,头疼得厉害,盘坐在木炕上用右肘支着小桌子,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斜看着跪在面前的韩秀峰,无精打采地问:“回来了?”
韩秀峰偷看一眼,发现皇上比两年前更瘦更憔悴,而且一身酒气,急忙低头道:“禀皇上,臣回来了,臣回来给皇上效力,为皇上分忧!”
“上次朕命你移孝作忠,署理长芦运同,为何不奉诏,是不是嫌朕给的官小?”
“臣迂腐,臣罪该万死,求皇上恕罪。”
咸丰坐直身体,看着韩秀峰身上的素服,轻叹道:“算了,念在你也是个孝子,念在你防堵贵州教匪、协剿湖北长毛有功的份上,朕不跟你计较。”
“谢皇上。”
“在湖北有没有见过胡林翼,听说他刚愎自用,任人唯亲,可有此事?”
韩秀峰早料到皇上会问胡林翼的事,但万万没想到皇上会这么问,急忙道:“禀皇上,臣在湖北见过胡大人两面,头一次是刚率团勇赶到武昌城下那天的晚上,第二次是启程赴京的前一天,臣也知道彭玉麟、蒋益澧先后出走的事,不过臣以为胡大人有胡大人的苦衷。”
咸丰没想到韩秀峰只见过胡林翼两面,禁不住问:“你在协匪长毛时没跟他在一起?”
“禀皇上,那会儿胡大人坐镇五里墩大营,李续宾坐镇洪山大营,臣率一千团勇守鲁巷,相互之间离得远,战事又吃紧,所以难得见一次面。”
“你刚才说他有苦衷,你倒是说说他究竟有何苦衷?”
“胡大人做的是战时巡抚,并非完善省份的巡抚,一切当以剿匪平乱、收复失地为重。行军打仗,事权不一,乃兵家大忌,而湘军又并非铁板一块,其内部堪称山头林立,那些个骄兵悍将谁也不服谁。要是没点霹雳手段,要是不用信得过的文武官员,别说收复失地,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韩秀峰又忍不住偷看了一眼,见皇上若有所思,接着道:“臣斗胆说几个前车之鉴,咸丰元年,乌兰泰、向荣不和,永安失陷,使长毛得以窜出广西;咸丰二年八、九月间,长毛围攻长沙,官军集结八旗绿营兵勇六、七万,而领兵大员竟多达十几位,其中军机大臣一人,总督二人,巡抚三人,提督三人,总兵十二个,那么多大员挤在长沙一地,兵勇们都不晓得该听谁号令,所以那么多官军也未能阻扼长毛北趋。”
“这么说赶走蒋益澧,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皇上圣明。”
“有没有见着官文?”
“禀皇上,臣没见着官文大人。”
“李续宾呢?”
“禀皇上,李续宾臣见过两次,头一次他刚从战阵上下来,浑身都是血,战壕里全是他手下湘勇的尸体。第二次是臣动身回京那天,他去给臣送行。”
“可朕听说他贪生怕死,畏敌如虎,不然武昌也不至于直至今日也没能收复。”
“禀皇上,臣以为闹匪患就跟一个人患病一样,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剿匪平乱真是急不来的。再就是臣回来时他们正在为攻城做准备,臣估摸着很快会有捷报。”
“你是说官文、胡林翼和李续宾正在准备攻城?”
“回来前臣问过李续宾,他说等攻城所需的炮、火药和粮饷准备妥当就开打!”
亲耳听到湘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确认胡林翼和李续宾正在准备攻城,咸丰的心情好了许多,想想又问道:“回来之后有没有见着文祥?”
“禀皇上,臣听说皇上您在‘夏宫’(圆明园),臣就直奔这儿来了,没见着文祥。”
“文祥这个人你举荐的好,他是个实心办差的,可他也是读书人。朕不是说读书不好,而是这书读多了人容易迂腐。让他办别的差事倒也罢,让他办‘厚谊堂’的那些差事,想想真为难他了。”咸丰顿了顿,接着道:“朕命你回京,就是让你接着管那摊事儿的,赶紧去见一下,让他把公事交代明白。”
“臣遵旨!”
“走之前记得去内务府值房申领下腰牌,朕让外头的奴才带你去。”
“谢皇上。”
见韩秀峰准备磕拜告退,咸丰又问道:“韩四,这次进京有没有带家眷?”
韩秀峰一愣,急忙道:“禀皇上,臣是从湖北阵前奉诏回京的,没带家眷,只带了二十名团勇。想着他们没见过世面,要是带到京城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路过固安时见河营只剩下三十几号人,就斗胆让他们留在河营效力。”
“河营只剩下三十几号人?”咸丰下意识问。
“本来有两百多的,后来被抽调一百多去了天津。”
“知道了,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