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翼在贵州做过知府,也做过道员,对贵州闹教匪的事并非一无所知。
再想到兼任粮台的布政使前些天说过的一件事,回头道:“那个韩秀峰离这儿不算远,上次那五万多两饷银就是他率川东团勇帮着从巴县解运到巫山的。”
李续宾既瞧不上蒋益澧,更瞧不上四川兵。
觉得韩秀峰就算再能打,也不会比已经病死在两江的向荣强。
要是在一个月前,他一定会说那些团练不来最好,来了只会添乱,甚至会为害地方。
但现在不是一个月前,现在与其说是围攻武昌城内的长毛,并防堵石达开所率的长毛来救,不如说被城内城外的长毛前后夹攻。
想到现在最缺的就是兵,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哪怕打不了仗来帮着摇旗呐喊也行,李续宾提议道:“既然晓得他在巫山,我们为何不赶紧差人去传令?他是巴县人,钱俊臣也是巴县人,要不让钱俊臣去!”
“这令怎么传,他就算来也是客军。听号令是给你我面子,不听号令你我也奈何不了他。”胡林翼想了想,接着道:“何况就算现在派人去,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月,城外的石达开和城内的韦俊能坐等半个月吗?”
“石达开和韦俊一定不会等,我估摸着最迟明天他们就会全军压上。”
“所以说现在谁也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
李续宾也认为现在只能靠自己,但想想还是说道:“贶生,以我之见这人照样得派,消息更要赶紧放出去。”
胡林翼楞了楞,旋即反应过来:“老兄所言极是,这消息得赶紧放出去,要让所有弟兄都晓得朝廷给咱们派了援兵!”
……
随着胡林翼一声令下,奉旨督办川东团练的前通政司参议韩秀峰即将率兵来援的消息顿时传遍了各营。
鲍超不止一次听钱俊臣说过韩秀峰,坐在鲁家巷左垒的壕沟里,看着正帮他包扎伤口的钱俊臣,又好奇地问:“老钱,你认得韩秀峰,也见过他手下的那些团勇,你觉得韩秀峰和他手下的那些团勇究竟能不能打仗?”
刚刚已经有好几个兄弟问过,在军中一直被人瞧不起的钱俊臣真有股扬眉吐气之感,不禁笑道:“说了你别不高兴,你还在做脚夫卖苦力的时候,他就在泰州率青壮查缉心狠手辣的私枭;你还没做上营官的时候,他就在扬州城东的万福桥阵斩了四百多长毛,后来又被皇上调到直隶去练兵,刘存厚是头一个以文职获赐勇号的,他是第二个,你说他会不会打仗。”
“这么说真会打仗?”
“韩秀峰是会打仗,不过他的打法儿跟你不一样。”
“咋个不一样?”
“他不会跟你这样每次都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他虽是捐纳出身的但一样是文官,人家跟中丞大人一样讲究的是运筹帷幄。”
鲍超岂能听不出钱俊臣的言外之意,禁不住笑道:“这么说下面的弟兄都服他?”
“这是自然,不但下面的弟兄服他,在京里京外为官的同乡一样服。不怕你笑话,论做人,我钱俊臣比他差远了,直至今日我还欠他的人情。”钱俊臣想想又叹道:“可惜欠他的人情,我这辈子也还不上了。”
“老钱,别说丧气话,昨晚你也看见了,长毛没那么可怕。别看他们人多势众,但这仗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我是贪生怕死的人吗,我是说人家现而今发达了,要啥有啥,啥都不缺,我钱俊臣想还之前欠下的人情都没机会。”
就在钱俊臣唏嘘感叹之时,距他和鲍超不到三里的一道深壕里,罗泽南死后便跟着李续宾的吴忠义,不敢相信大营传来的消息是真的。
他紧盯着弟弟吴忠肝问:“会不会是同名同姓,不是同一个人?”
“哥,不会错的,就是韩四。”
“你怎晓得就是他的?”
“我刚去问过钱俊臣,钱俊臣说就是以前在巴县县衙帮闲的韩四。他狗日的真飞黄腾达了,回巴县老家丁忧前不但做上了通政司参议,还做上了小军机!”吴忠肝紧攥着腰刀,又咬牙切齿地说:“川帮的那个瓜娃子钱俊臣也认得,钱俊臣说那个瓜娃子跟着韩四沾了大光,都已经做上二等侍卫了,现而今在宫里当差!”
“他们害死我大哥,还升官发财,有没有天理了!”
“哥,可不能这么说,老天爷还是公道的,这不就让他送上门了吗。”吴忠肝回头看看正七倒八歪瘫坐在壕里休息的兄弟,凑到吴忠义耳边道:“只要他敢来,我们就让他有来无回,反正上了战阵刀枪无眼。”
“他要是不上阵,要是跟胡大人一样呆在营帐里咋办?”
“总会有办法的,总之,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来!”
“对,来总比不来好,不然让我们去哪儿找他!”
从听到前通政司参议韩秀峰要率兵来援那一刻,营里的粮官徐九就在留意吴家兄弟的一举一动。坐在深壕里眯着双眼偷听了一会儿,确认吴家兄弟想借此机会报私仇,顿时心急如焚。
想去向张德坚张老爷禀报,可张老爷跟曾大人去江西,据说被长毛围困在南昌城里。向李续宾李老爷禀报不但不合适,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徐九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暗暗决定先静观其变,等韩老爷到了武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