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降落,潮湿的气息蔓延,另一条小道偶尔有几人路过,却没有多注意这边,有说有笑地离开。
青木的黑发打湿垂落,几缕贴在肌肤,上挑的眼保持着微弯的趋势,盈出一弯清亮新月,唇畔的笑意罕见的不掺杂任何心绪,似乎仅仅是笑着,因此透出几分纵容和顺从。
我沉默不语,看着举伞的[青木],他的背部挺得很直,修长如竹,雨滴打在他身上,顺着滑落,本就偏向艳丽的眉眼失去了攻击性,在雨中如同玻璃制成的脆弱品。
“………”他率先移开了目光看向地面,停顿几秒,又不自觉移回来。
这种人,怎么可能初次见面就喜欢我呢?我不明白。
我以为就算是青木真正的喜欢上我,也是度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心动。
时常充满怨毒、恨戾心思的人,这么容易就喜欢一个人吗?
……很难让人相信,特别是初次见面并不了解我的青木。
见我半晌没回话,青木将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拉回我的注意力。
他微微仰头亲了一下我的唇,随着他的动作,雨伞边缘忽然抖落下更多的积雨,似乎是被人晃动了一下。
青木更得意了:“诗绪里,不信你可以试试啊?你让他去死试试?”
我瞬间回神,闻言顿时抽了抽嘴角,他这恶意心思都不遮拦一下的。
我尝试站起,膝盖上因为动作的牵扯,渗透出鲜红的血,破皮严重。
“诗绪里你流血了!”青木并没有跟着站起来,反而撑着地眼睛瞪圆了看我的膝盖。
他的脸离我的腿很近,怪怪的,我垂下手按住他的头顶把他推远:“没什么,回去处理一下就好。”
……才不是,疼死我了,但是还是快离开比较好。
“可是诗绪里……”青木还要说什么,雨伞倏地向前,趁我和青木分开,明黄色的伞面骤然远离了青木,只遮住了我。
青木被雨淋个正着,被雨水砸得闭了闭眼才睁开,抬头对[青木]怒目而瞪:“你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打好啊!”
我抬眸,[青木]充耳不闻,他朝我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自己也在被雨淋,肌理线条流畅的修长小腿下是清瘦性感的脚踝,光着脚踩在地面。
“诗绪里,好冷啊。”他说道。
最后一丝血缝在少年的脑后愈合,因为嫉妒却不能做什么而发疼的脑肉也同样成为完好的大脑。
它在彻底愈合前就在发出叽里咕噜的响声,在少年的脑中翻滚,特别是看见诗绪里时,叫得更加厉害。
叫得他仿佛脑子里全是诗绪里的名字,却莫名的悦耳。
我对上他的视线,那熟悉的感觉让我知晓对方也已经恢复了记忆。
[青木]仅仅是在腰间围了杀人犯的外套,我指了指地上的杀人犯:“你要不把他再扒几件……?”
“不要,好脏。”[青木]撒娇式拒绝,靠近了我身侧,另一只没有握伞的手牵起我的手腕摊开,我的掌心有淡淡的红色,没有破皮。
“诗绪里,他也没有撒谎,”他的眸低垂盯着红色块,“就是如此啊,我们全部都会听诗绪里的话,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喜欢诗绪里以外的人。”
我吐槽:“怎么可能啊,你不是活了这么多年吗?都是单身吗?”
“对啊对啊!”[青木]说罢又倨傲道,“诗绪里你难道觉得以前有人配得上我吗?丑死了,又很恶心,一碰到就感觉碰到了蛔虫,简直想吐。”
虽然以前他也说过自己是初吻,但我还是不可置信道:“那你这是初恋吗?”
“也是最后的恋爱,”[青木]话语讨巧,笑眯眯道,“我第一次恋爱的对象是诗绪里真的好幸运哦!我也是诗绪里第一次的恋爱对象吧?一定是的吧!谁能获得诗绪里的喜爱呢?”
我总觉得他的笑在等待着什么,仿佛我只要说出一个名字就能立马被他狠狠记下。
仔细想想,以前和他说过这种话题吧?我忘记了,他也一脸不厌其烦的样子,于是我无所谓地回答:“对的吧。”
初恋就是青木啊……靠,怎么想怎么魔幻,恐怕几年前的我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和非人类谈恋爱。
要不是遇见青木时是没有独立能力的高中生,学业必须完成,也没有父母帮忙或者多余搬家的钱,我早跑了。
回答完,我才发现一直跪坐在地上的另一个青木半晌没有发出声音,低头,差点被吓到。
跪坐的青木在我无意识松开手之后,不知何时再低身弯腰,脸部靠近了膝盖处的伤口,靠得极近,幽深的黑眸没有任何光亮,死死凝视着,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白部分增多了一点,透出执着神经的瘆人意味。
他的眼睛只映出那处红色,少女新鲜的嫩肉破开皮显露出鲜活的颜色,血在几滴几滴的渗出。
我反应过来:“你干嘛啊!”
“……诗绪里,你流血了,”青木恢复正常,仰头乖乖对我说,“好严重,再不止血就要浪费更多的血了。”
……在说什么呢,应该是再不止血它就要自愈了吧……
[青木]:“对啊,而且诗绪里你的手掌也看着好痛——我们把他杀了吧!是他让诗绪里受了伤,罪该万死!”
我一惊:“不行!”
[青木]遗憾地说:“好吧……诗绪里你真的好善良,就像故事里的勇者一样善良——不过你可比勇者聪明多了,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他明明要杀了你,你还能坚守秩序……好守序,好有原则,哪儿像其他那些没有底线的人啊,恶毒又愚蠢!”
他熟练地吹一波彩虹屁,还踩了一脚别人——虽然我觉得他描述的被踩对象更像是自己……
因为[青木]在与我说话,我一时不察,被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舔舐过我的膝盖,他还咬破了舌尖,将自己的血掺进我的伤口。
我那只腿瞬间软了一秒,踉跄后退一步。
这这这这这是在干什么啊!?
青木舔舐掉我膝盖上的血,终于站起,还煞有其事的舔了舔唇,想了片刻。
顶着我惊愕的眼神和[青木]怨毒的目光,他笑着开口:“诗绪里的血怎么是铁锈味啊?”
我:“……肯定是铁锈味啊!”
青木勉为其难地思考几秒,瞬间改变想法,兴奋道:“那好吧,铁锈味也可以——我最喜欢铁锈味!”
倒也不必…
一旁的[青木]殷切道:“诗绪里诗绪里,我的是甜的啊,虽然比不上诗绪里的,啊我的血居然不是铁锈味的,好可惜……可是我的血味道一点都不浓重,很好喝的,我记得诗绪里也爱吃甜的吧,肯定会喜欢的!”
我心累道:“哦,不太关心。”
想要报警将那个晕倒的男生抓起来的,我扭过头,两个青木一左一右对我笑。
……这死的人都复活了肯定就不能判罪了啊……离谱。
青木提建议:“我们把他扔进池塘里吧!藏起来!”
[青木]:“不要啊蠢货!诗绪里都说了不要杀人!……我们应该把他追诗绪里的脚割伤扔进树林,再往他身上割几刀,让他晕得更彻底一点。”
“你割伤他不是更容易让他清醒吗!你才是蠢货吧!诗绪里,我们应该把他拖走打一顿泄愤,反正他也不敢说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两只耳朵持续性被灌输大量的话语,两个人吵了起来,叽叽喳喳哔哔叨叨的互不相让,被点燃的炮//仗似的,骂人也一套一套的,专挑对方痛处骂……
哦,这也导致他们的骂人话语里充满了我的名字。
什么“诗绪里更喜欢我啊!没看见我衣服都没穿吗!我的身体才是最好看的,诗绪里当然更喜欢我!”
什么“我也可以脱啊!你都淋湿了,我还有衣服遮挡,诗绪里才不想要碰到一滩水湿漉漉的!”
“你在胡说什么!!这么肮脏的衣服,诗绪里肯定更喜欢我这副干净的皮!”
“你这个仿制品用着比我还低级的皮囊说什么大话!!”
我夹在中间宛如一个无用的裁判死鱼眼看着两人停止比赛掐架,犯规到冲出赛场。
忽然,伞晃了一下,却依旧稳稳笼罩住我,我眼前两只手臂晃来晃去,他们两个骂着骂着开始打架。
而且由于[青木]拿着伞,两人都不想让我淋雨,所以都非常克制,比如[青木]仅仅是用拳头砸向他的脸,青木也仅仅是用双手掐住他的脖子,菜鸡互啄,战斗力低下,村口剃头师傅打架都比他们有气势………呵呵呵呵,这是在干什么啊!
我一把抢过我自己的伞,干脆道:“把他放在这里算了,早晚会醒,反正他也不敢说出今天青木复活的事,说了也没人信。”
我说完转身就走,身后两人还在纠缠,谁也不想第一个放手。
等我忍着膝盖的痛回到家,都没有一个青木回来——等等,既然都恢复了记忆,那么应该只有一个青木过来。
或者两个人一起来,又要点兵点将?
我洗完澡吹干头发,穿上睡衣想要用药涂在膝盖伤口上,掀开裤腿一怔。
也许是青木血的功劳,我的伤口恢复得极快,仿佛有无数的劳动力在矜矜业业地修复我的伤,不仅止了血,还跳过了结疤的过程,活跃的青木细胞在勤勤恳恳地拉扯激活我的血肉,愈合得很快。
我愣愣看着,它们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随即我膝盖表面突然传来一阵酥麻的鼓动感,有什么东西在皮肤里跳动着,哼哧哼哧更勤奋了。
好诡异,我直接吓傻了,呆滞住:“…………”
伤口在我眼皮子底下愈合,不如说因为我的注视,它们的速度愈发的快,顷刻间伤口便完好如初,只剩下一点淡红。
我缓缓摸到膝盖,崩溃脸。
……你们修好了倒是出来啊!
但幸好,就像上次输入我体内的血一样,一进入我的身体它们就开始乖巧的沉睡,并不会让我察觉到它们半分的存在感。
我还是头皮发麻,忍不住用指甲边缘挠了挠膝盖表皮。
忽然,门铃响起,一声接着一声。
“诗绪里——诗绪里——开门啊,外面好冷啊,我要感冒了,我要发烧了,我要死掉了!”
他说一句按一下门铃,聒噪无比。
我收好裤腿,打开门,青木浑身湿润,可怜兮兮的,似乎特意换了一身干净没有血的衣服,也照样淋湿。
他的黑色眼珠看向我:“诗绪里,我把带血的衣服烧掉了,这件衣服好丑,我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