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2 / 2)

gu903();沈浮仰着头看着雨点从天幕落下,天是漆黑的,但看得久了,也能从漆黑中分辨出雨脚落下的地方,一条赶着一条,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从前下雨时,她总会打发人往官署送伞给他,其实官署备有伞,况且他来回坐轿,也不需要打伞,他曾经想过要她别再送,为什么没有说呢?是了,因为从来没有人给他送过伞,他留恋这种感觉。

他可真是,软弱,虚伪,又愚蠢。他享受着她的好,沉溺着她的柔情体贴,却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肯回应她一丁点儿温情。虚伪,虚伪透了。

沈浮仰着脸,任凭雨点噼里啪啦往脸上砸着,身上从里到外都已经湿透,体温在流失,手脚泡得发皱,有种奇怪的肿胀感觉。

他可真是愚蠢,如此熟悉的感觉,他怎会一直没认出来,她就是,他的意意。

“相爷!”胡成再次冲上来,拼命拿伞去遮,沈浮仰着头,冰冷的命令:“退下。”

闪电,跟着是雷鸣,天空撕开一条口子,劈天的巨响声,沈浮想起姜知意似乎是很怕雷声的,从前打雷的时候,她总会紧紧贴着他,小心翼翼向他寻着安慰。

他从不曾安慰过她。连一个隔着被子的拥抱都没有。他只是闭着眼睛躺着,一个字也不说,任由她惊怕着,颤抖着。

他这个虚伪,固执,愚蠢的人。

为什么时光不能倒流。为什么做过的错事不能收回。为什么留下的伤害不能倒回到从未发生的时候。为什么不能让他,后悔,补偿。

“相爷,遮遮雨吧!”庞泗在劝,王琚在劝,胡成也在劝。

嘈杂的人声和着雨声,一切都那么遥远,只有彻骨的悔恨,无可奈何也无可挽回的悔恨,那么近那么深刻,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她不肯见他,这么大的雨她也不曾问过一句,她是真的,不爱他了。

可他现在,爱着她。

沈浮闭上眼睛,无数冰凉的水从脸上纵横着流下去,也许有热泪,也许没有,从前以为爱人死去是天底下最可悲伤的事,现在才知道,爱人还在这世上,可她不爱你了,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原来,这才是最可悲哀之事。

雨渐渐小了,渐渐停了,空气里翻涌着潮湿的水汽,草虫钻出来,四下乱飞,沈浮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湿透的衣服慢慢变干,天边慢慢变得灰白,又是新的一天了。

“相爷,今天有早朝。”胡成小心翼翼提醒。

许久不曾听见回应,胡成忐忑着,再想问时,突然看见沈浮动了。

像僵枯的树,每个动作都很小,慢慢挪动。走出一步又停住,沈浮回头,看着紧闭的门扉。

作者有话说:

下午六点加更一次~

第43章

大门内静悄悄的,没人走动,没有灯火,一切都还封锁在沉睡中。

沈浮看着天边的颜色,推测现在大约是三更近前,以往这个时候,姜知意已经起床了。

轻手轻脚去净房洗漱,悄悄在那里换好衣服,然后去厨房吩咐早饭,看热水。他其实也醒了,每次她小心翼翼从他身边离开时,他总是立刻就察觉到,立刻醒来,但他不做声,只是闭着眼睛,听着净房里压低的声音,听着她独自忙碌着。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醒着,不想面对她的付出,他可真是虚伪。

轿子抬来,沈浮一言不发,坐了进去。

穿行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渐渐开始有了人声,沈浮闻到饭菜的香味,大约是道旁人家在做饭,从前她每天早上都会为他准备饭食,甜咸可口,荤素合适,她很懂他的口味,总是温柔妥帖地照顾他的一切。

可她也并非从一开始,就懂得如何照顾人。

刚成亲时她摸不透他的口味,而他也从来不说,她只能一点点摸索,如果哪餐饭里有什么菜他多吃了几口,她就会暗暗记住,下一次多备些。

有时候她还会写在本子上,他见过那个本子,淡粉色的纸笺钉起来,夹着时新的花样子,大多是男人衣服鞋袜用得上的花样子,给他准备的。

他曾打开看过,里面记着哪道菜哪道点心他曾多吃了几口。

沈浮闭着眼睛靠在轿壁上,心里涌起深沉的悲哀。再没有了,她再不会这样爱他,而他现在,如此爱她。

“小的已经让人去找朱太医了,相爷的伤需要重新处理一下。”胡成在外头禀报。

沈浮垂着眼,看见胸口包扎的伤口,没什么血色,大约是被雨淋透了,其实他并不觉得很疼,人真是奇怪,分明是血肉割裂,实实在在的伤痛,但相比起来,反而是心上的,无形的伤,更加让人生不如死。

她这在两年里,曾很多次受到他带给她的,无形的伤吧。

还记得成亲不久,她刚得知他爱吃时令鲜果,于是买了新鲜菱角给他,她不肯假手别人,自己去厨房蒸的,手指被烫到了,吃饭时她拿着小剪刀帮他剥菱角皮,边剥边把烫红的一大片皮肤给他看,他知道她想得到他的安慰,可他一个字都没说。

他是那样可耻,享受着她的好,却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感谢。

再后来,她就算烫到伤到,也不再给他看了。她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懂得如何在琐碎繁杂的家务事中迅速理出头绪,他看着她从当初的稚拙一步步走过来,他明白她从前在家,必定是不需要处理这些的,她都是为了他。

可是,从不曾换来他一丁点回应,哪怕只是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

沈浮紧紧闭着眼睛。他不配得到原谅。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他实在是可耻,可憎,可恨。

然而他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受过的伤害,他便是死,也要补偿了她以后,才能去死。“请林正声过来。”

轿子抬进官署,沈浮脱掉潮湿的衣服鞋袜,换上干净的替换衣服,内里是白色纱衣中单,干燥柔软,带着淡淡的熏衣香,这还是她走之前,替他准备好的。

沈浮低着眼,摩挲着衣料细腻的纹路:“让裁缝下午过来一趟。”

她不会再给他准备衣物了,这些她亲手裁剪,亲手为他打理的衣服鞋袜,他得收起来,他不能给穿旧了,穿坏了。

朱正先赶到,匆忙给他换药包扎,想说几句爱惜身体好好养伤的话,看他神色不对也没敢说,正沉默时,听见沈浮吩咐道:“姜家二姑娘那里,你全力相助林正声,绝不能出什么闪失。”

朱正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姜家二姑娘就是从前的沈相夫人,惊讶地答应着,心想先前二话不说便是一碗落子汤,如今怎么又改主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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