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秦远厉声道:“你不是说陛下已经死了吗?!”

“在天下人面前他当然是死了的,至于在我面前嘛……怎么样也该折磨够了——”

“我写!”秦远打断了对方。他侧头看着在叛军手中拳打脚踢却无力反抗的少年天子,声音从斩钉截铁变成了虚浮的悠长,“你放过陛下,你要怎么写,我都可以。”

对方嗤笑了一声:“放过?这可是皇帝,我还不蠢,玩玩还行,要是真的放过他,他不死,史书怎么写我都不得安枕。”

薛凛挣动着手脚,龙袍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上面还不满了血迹和尘土。已经失去了江山的少年天子高声叫骂道:“小康!别答应他!乱臣贼子,早晚有一天你会被千刀万剐,不得好——唔!”

士兵捂住了他的嘴。

镜头外,所有人都近乎屏住了呼吸,似乎害怕自己的动静会毁了这一场动人心弦的戏。

秦远似乎完全没有活在镜头下,他像是真正的康以情,面前没有镜头,没有打光板,也没有那些七零八碎的工作人员。

他看着狼狈不堪却又无能为力的少年天子,方才还傲骨铮铮的他瞬间红了眼眶,颤声道:“那如果我写了,你可以给陛下……一个痛快吗?”

最后几个字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原来挺直的脊骨也完了下来。

天塌下来都压不垮他,可他的陛下却能让他屈服。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再看见少年天子跌入尘埃的这一幕。

泪水从他的眼角处滑落,滴落在他破旧不堪的官袍上。

坚持信念不难,难的是那么一瞬间的屈服。

至此,这一场戏总算是结束了。

秦远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眶已经完全红了,泪水还没来得及刹住,瞬间流满了他的脸颊。

可周围却没有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一场不需要任何后期和背景音乐就足以代入的戏里,比戏中人还要难以抽身。

薛凛最先缓过神来,他对身边饰演士兵的炮灰说了声谢谢,这才走到秦远的面前。

秦远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可他却笑了。

他对薛凛说:“我懂了。”

当年不论他做出什么选择,结局都是一样的。

这么多年,他逃避的是当年无力的自己,而不是他做出的选择。

他恨薛凛说出了玉印的下落,更恨的是当年薛凛从始至终不曾出现,让他连一声质问也无法说出。

如果当时秦皇后威胁他的时候,薛凛能够如同这部戏里的少年天子一样,在千军万马中跑出来,喊他一句“阿远”……

或许心结根本就不会生根发芽。

他认真地看着薛凛,目光似乎穿透了所有笼罩着过往的朦雾,他传音道:“当时我问你,玉印的下落是不是你对皇后说的,你和我说是。现在我想问你,当时你说出玉印的下落,背后是不是有别的隐情?”

薛凛愣了一下。

随后,他笑了笑,没有用传音,只是轻声说:“我现在就让你看完完整整的过去,到时候你看完,想做什么我都可以。”

即便是想要杀了他,他也甘之如饴。

他说完,手中一挥,四周的所有人居然都静止不动了起来。

他们的实力已经恢复得十有□□,渡劫大能挥手间移山填海,虽然不至于改天换日操控时间,但是短暂地控制附近的空间时间还是能够做到的。

薛凛不想等。

秦远离完完全全击破心魔只差最后一步,差的只是当年玉印的真相。

秦远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

他缓缓闭上眼睛,神识从识海中抽离而出,朝着薛凛的识海而去。

薛凛早就做好了准备,直接敞开了识海,将秦远的神识迎入自己的识海中。

下一刻,秦远的眼中出现了熟悉的场景。

这里是……先帝寝宫。

这位薛凛的亲生父亲,曾经就是在这里,让薛准将玉印和诏书交托于他。

他看到了薛凛,看到了先帝。

整个寝宫中,所有的宫人都在殿外侍奉,唯有薛凛父子二人在殿内。

先帝一向宠爱薛凛,可是此刻,薛凛却跪在冰冷的地上,跪在他父皇的面前,长久没有起身。薛凛的脚边,十几枚红色的珠子散落在地上,还有一条断裂的绳子。

那是……当初他和薛凛一人一串的珊瑚珠串。

他的珠串散乱在了宫变之中的乱兵之下,这么多年来薛凛从未提及过另一串身处何方。

原来是散在了这里吗?

秦远盯着已经散落珠串看了一会,心思飘忽好久才回过神来。

殿内仍旧没有声音。不知先帝为何一直沉默,秦远看着薛凛低头跪在那里,膝盖痛得皱起眉来,下意识便要伸手将薛凛扶起来。

可他的手直接穿透了薛凛。

他这才想起来——这里是薛凛的识海,是薛凛向他展示的过往。

他只好站在一边看着,看着薛凛跪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先帝这才拿着手中的奏折,开口道:“一个秦远,当真就有这么重要,不仅要在秋猎的时候忤逆朕,现在也要求朕不要杀他?”

闻言,秦远心中一惊。

秦丞相果然没有说错。

这位帝王为了他的儿子,为了江山稳固,第一时间便会选择最捷径的那条道路。

杀了薛凛最在意的那个人,自然就没有什么让薛凛看得比江山还重了。

薛凛却突然愤恨地抬起头来:“父皇!一个秦远,就这样值得您一定要出手吗?他、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从来不做任何恶事,心地善良得连畜生都不忍心杀害,他能碍着您什么事?碍着我什么事?又能碍着江山什么事?”

皇帝拿着奏折的手一顿,下一刻便勃然大怒,用力将手中的奏折一甩,直接扔到了薛凛的身上。

薛凛仍旧跪在那里,眼神坚韧,毫不退让。

先帝厉声道:“一个让你和朕发脾气的人,你还说能碍着什么事?”

薛凛立刻借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父皇担心阿远,不过是因为怕您百年之后,我登基称帝,阿远祸乱朝纲!”

先帝气笑了:“你倒是清楚得很,既然这么清楚,那还犟什么?”

秦远的神识在一旁看着,巴不得赶紧将薛凛从地上扶起来,和他说别犟了,和你的父皇认错吧。

可是他说不了,这已经是一段沉寂了五百年的记忆,一个已经再也不能改变的事实。

除非他和薛凛飞升成仙,有那么一丝可能改天换日,才能回到这一刻,更改发生的过往。

薛凛又开口了:“阿远他不会。”

他坚信着。

先帝脸色愈发不悦:“人心是会变得,只要他在,他就是这整个江山的隐患。”

“什么是隐患?在儿臣登基之后祸乱朝纲的隐患吗?”薛凛抬起头来,分毫不让地看着他的父皇,“那只要儿臣不登基,自然也就没有这么一个祸乱朝纲的隐患了,父皇也不必杀他了。”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寂静。

先帝没有说话,秦远却能感受到薛凛父子二人的气氛越来越僵。

他还记得当初先帝一夕之间驾崩,皇位却传给了薛准。他第二日来到薛凛的面前,薛凛只和他说早有预料。

是在这个时候早有预料的吗?

是为了护他,为了截断先帝的顾虑,只为了他这么一个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和权势吗?

gu903();薛凛说完这句话,缓缓地弯□□,贴在地上给皇帝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