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虽然很不情愿,但也没法当众驳首辅的面子,只好起身弯腰,将颤巍巍的严阁老扶起来,却听严嵩一边起身一边轻声道:“共度艰危吧。”
李默先是一愣,旋即为不可察的点下头,表示同意。东南总督杨宜是他信誓旦旦举荐的人选,不说同气连枝,却也是一损俱损的。
两人便转身往外走去,徐阶默默跟在后面,他的身后是窃窃私语的李本张治二位阁员。在前后两对人的比照下,身材本就瘦小的徐阶,显得特别孤单,也特别不起眼……其实自从张经事件之后,他便不再随便议论朝政,且再也不反对严嵩的任何决定,变得如李本、张治一般,可严嵩似乎并不领情,对他仍十分冷淡。这让原本就话不多的徐阁老,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仿佛准备任命等退休了。
内阁成员和吏部尚书回到了西苑,继续在玉熙宫外长跪,一直到晚上掌灯,黄锦才出来道:“严阁老,徐阁老,还有李部堂,陛下让你们进去。”见三人颤巍巍进去,李本张治小声问道:“公公,那我们俩呢?”
黄锦笑呵呵道:“这个陛下没说,杂家也不知道,要不二位大人再等等,说不定待会就有谕旨下来。”说完便转身进了殿门,胖脸上显出一丝挪揄,心说:‘活该,谁让你们整天装聋作哑当摆设的?’
黄锦进去时,便听到皇帝在训话,赶紧跪下听道:“仅仅二百名倭寇,历时三十余日,横行数千里,视数万官军于无物,劫掠两省九州县,甚至攻击我大明的南都,就算朕这个大明皇帝,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何其壮哉的举动啊!’”说着重重一捶他的紫金钵,发出‘嗡’的一声闷响,让人听了心悸胆颤,三位老臣知道皇帝要骂娘了,赶紧低下头,省的被吐沫星子砸着。
果然听皇帝愤怒道:“再看我们呢?十数万大军屯于东南,却奈何不了这么点倭寇,以至于一御史、一县丞、二指挥、二把总,连同他们麾下千余名将士,成了倭寇的刀下亡魂。这就是朕耗资千万养的大明精兵,朕还敢指望他们保家卫国吗?”
三位重臣赶紧磕头请罪,说千错万错都是我们这些人的错,陛下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啊。
生了一天气,嘉靖已经没那么激动了,不耐烦的甩甩道袍的袖子道:“依着气,早让你们气死八遍了,说吧,这事怎么处理。”
“严查!”严嵩苍声道。
“严惩不贷!”李默也道。
“怎么个查法,查什么?”嘉靖冷声问道。
“查是谁的责任,谁的责任便追究谁,绝不姑息!”李默咬牙切齿道。
“首辅的意思呢?”
“老臣也是这个意思。”严嵩缓缓道:“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抗倭永无希望。”
嘉靖面色稍霁道:“首辅这话说对了,朕敢打赌,这次绝不是个孤立事件,肯定背后另有蝇营狗苟。”说到这,他便想起了朱纨,心中没来由的一痛……那是他平生最大的耻辱,竟然相信了一帮闽党的挑唆,将最忠心执行自己意图的股肱之臣害死,致使东南局势这才无法收拾。聪明人不能被同一个人踢两次pp,所以这次嘉靖没有立刻下令抓这个、抓那个,而是下定决心,要彻查此事,待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都抖搂出来,再抓再杀也不迟。
“派谁去查?”这才是今天问题的关键,也关系着追踪的调查结果。
严嵩推荐刑部右侍郎王学益,作为钦差大臣南下查案,李默也不示弱,举荐自己麾下的两员御史同去。
皇帝瞥一眼一直不说话的徐阶道:“华亭怎么看?”
徐阶诚惶诚恐道:“微臣没有意见,只是请陛下早做定夺,好让钦差启程,早日抵达浙江,将事情查清楚。”
嘉靖的眉头微不可察皱一下,他实在不愿看到自己寄予厚望的次辅如此窝囊,但旋即便被徐阶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占据了注意力……从北京到杭州,正常要走一个月,如果再摆开仪仗,地方上迎接欢送,腊月里能到江南就不错了,那岂不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否决了从北京派官的建议,决定从南京找一员德高望重、忠诚耿直的官员,来完成这个使命,闭目寻思半晌,幽幽问道:“如果让你们评论南京的官员,会第一个想到谁?”
“南京兵部尚书赵贞吉。”虽然不知皇帝的意思,李默实话实说道。
“赵孟静。”徐阶轻声道,赵贞吉字孟静。
“回皇上,是赵贞吉。”严嵩年事已高,对于‘流放’南京的大员,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只有‘赵贞吉’这个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名字,被严阁老时刻牢记在心。
“很好,就派赵贞吉为钦差大臣,彻查此案,”嘉靖帝狭长双目中精光闪烁道:“另外让苏松巡按与浙江巡按协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