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闻冬家中。
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姿态恭敬,双手递上一份文件袋,恭声道:“小闻少爷,您要的个人简历做好了,都按照您的要求,做过了修改。”
闻冬也双手接过来,礼貌回道:“多谢,辛苦你专程送来。”
“小闻少爷言重了,”年轻男人立刻摇头,“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闻冬没再同他你来我往的客气,只是点了下头,转口道:“代我向荣伯问好。”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老夫人也托我给您带话,要您下次,一定同小盛少爷一同回去。”
“知道了,”闻冬眼底泛起真实笑意,语气也柔和了两分,“替我转告奶奶,我下次一定会和夏夏一起回去的。”
任务完成,年轻男人转身出门,还恭敬替闻冬关好了门。
闻冬却并没有急于将文件袋打开,只是将它顺手放在了玄关的装饰柜上,他视线在今天新换的,开得极盛的玫瑰上一掠而过,满意点了下头,才转身走回了客厅。
盛夏依然半躺在窗边的轮椅里。
闻冬走过去,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动作自然拉过盛夏那只早已萎缩变形,安静蜷缩在小腹上的瘫手,轻轻揉捏。
“冬冬哥哥…”盛夏朝闻冬笑了笑,轻声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
闻冬点了下头,又叹了口气,无奈道:“警察那边,最新线索应该又要断了,到目前为止,接连出现了三个嫌疑人,可这三个,又都接连被排除了嫌疑,我想,他们应该也会调整侦查的计划和方向,毕竟那个凶手,藏得很深,障眼法又确实玩得很不错…”
大概是受到情绪影响,盛夏那只被闻冬握着揉捏的瘫手,不受控制抽搐两下,手指扭曲成正常人难以达成的弯度,他喘息道:“冬冬,呼…冬冬哥哥,既然,都知道,警方也会,调整计划,那就,就不能,等警方,的结…嗬...结果吗?”
他肺活量实在太差,这样一句话,断断续续讲完,整个人都像是被抽了力气。
闻冬便急忙打开了身旁的制氧机,给盛夏戴上了鼻氧管,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抚:“乖,不急,调整呼吸。”
等盛夏的呼吸重新趋于平稳,闻冬才回答他刚刚的问题,轻声道:“夏宝,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话吗?有的事情,是真的逃不开的。”
他略一停顿,又无意识般抬手,轻轻转了下自己锁骨上的那颗圆钉,语气变得更为轻缓,像是说给盛夏听,又好似只是在自己低喃:“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面具,竟然都已经渗透进了高校里。”
“面具”那两个字,闻冬说的极其含混,近乎就是气音,盛夏没听清,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什么?什么,渗透?”
闻冬倏然回神,他垂眸看了盛夏一眼,眼底划过一瞬难辨神色,又很快恢复如常。
最后,闻冬只是摇了摇头,一边眉梢微挑,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我不想一直等别人告知我信息,告知我进展,那样太被动了,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被动。”
次日清晨,雅深音乐学院公开举办了钢琴老师的面试。
而闻冬,正是受试者中的一员。
他极少见地,穿了一身西装。
淡蓝色的西装,配内里纯白色的衬衣,亮蓝色的袖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愈发衬得他干净而尊贵。
没错,这便是闻冬的新计划。
通过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杀害沈溪的凶手,有极大可能,依然就潜伏在雅深音乐学院当中。
而前一天去学校找陆梦婷的时候,闻冬无意间看到了招聘钢琴老师的信息,便有了新的计划——
应聘这个职位,之后,以己作饵,看一看,能否钓出那个,一直藏在障眼法之后的人。
不过,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闻冬才刚刚到达校门口,开门下车,一转身,就遥遥看到了一道向他走来的熟悉人影。
闻冬挑了挑眉,摸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还早,便也不急于进学校了,干脆直接靠在车身上,点了支烟,等季凛走近。
季凛依然穿着他惯常穿的,白衬衣黑长裤,风衣外套随意搭在一边臂弯。
看见他的第一眼,闻冬就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手腕,不过很遗憾,今天在季凛的两只手腕上,都没有看到锁链。
季凛终于走近了,又极礼貌而绅士地,停在了一步之遥。
“小闻先生,”季凛唇角勾起温和弧度,温声开口,“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确实很巧,”闻冬一点头,同样礼貌问候,“季先生,早上好。”
好像只是一个动作,一句话间,两人就轻而易举,将他们的关系拉回到了最初。
仿佛昨天一同从七楼跳下的濒死极限,与后来极尽病态又充满诱-惑的对峙,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早上好,”季凛回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闻冬含在唇边的烟上,他忽然问,“可否问小闻先生,借个火?”
闻冬一愣,他还从来没见季凛抽过烟。
可不等他发问,季凛就已经从风衣口袋中,摸出了一盒烟,从中抽出一支,递到了唇边,好像姿态娴熟。
闻冬盯着季凛又看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手伸进口袋去摸打火机。
然而,他的手指才刚刚触碰到打火机,季凛就忽然上前一步,靠近了他。
闻冬下意识止了动作,抬头看向季凛。
离得近了,闻冬才发现,季凛不知是对自己小臂上的那道伤口,又做了什么非常人行为,明明昨天缝针缝得好好的,可现在,那伤口却又好像崩裂开了,白衬衣上都映衬出点点血迹。
可季凛却像是浑然不觉般,他微微低下头,让自己唇边的烟,碰触上了,闻冬唇边,还燃着明灭火煋的烟。
仰头的动作,将闻冬本就优美的脖颈线条,拉伸得更为纤长。
两人的影子被日光一同映在地面上,远远看去,好似一对交颈鸳鸯。
闻冬能够清晰听见,烟丝被烧灼的那一瞬间,所发出的轻微丝丝声。
有那么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闻冬恍惚觉得,正在被烧灼的,并不仅仅是烟丝。
或许,还有他的心脏。
闻冬从没被人这么借过火,或者说,他不会允许别人,以这种方式来借火。
因为,这个姿态太暧昧,也太臣服了。
宛若献吻。
季凛这一下,确实来得猝不及防。
然而,还不等闻冬做出反应,季凛就已经绅士般退后了半步,如果忽略他依然还落在,闻冬那半掩在衬衣衣领下的喉结上的目光,他的神情依然是温和自然的,语气也依然彬彬有礼:“小闻先生,多谢。”
话音落,他停顿一瞬,娴熟吸了口烟,又忽然笑着转口道:“不过,虽然我能理解,小闻先生对于沈溪的案子,所一直抱有的高度关注,但关注到,不惜以身涉险这个程度,我就真的很难不怀疑,小闻先生别有所图了。”
显然,他们都在看到彼此的第一眼,就明白猜出了,对方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季凛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温和的玩笑,但闻冬清楚知道,这又是他的一次试探。
没有急于回答,闻冬目光,落在季凛那只夹着烟的手臂上。
不知这人是故意还是习惯,他夹烟的那侧,正是受伤的那条手臂。
此时,随着他吸烟时,抬起又放下的反复动作,白衬衣上的点点血花,已经越开越多。
有种怪异的美感。
闻冬垂眸看了片刻,唇边忽然绽放出,一个近乎昳丽的笑容。
他走近季凛,又吸了口烟,之后,略微侧头,贴近季凛的耳侧,将那一口烟,都悉数喷洒在了季凛的耳廓。
修长手指轻轻搭上了季凛受伤的小臂,准确来说,是搭上了,那还正在往外汩汩流血的伤口。
感受滚烫的,新鲜的血液,隔着一层单薄布料,在自己指腹下流淌,闻冬微阖了下眸,复又睁开。
指尖轻缓划过伤口的线条,如愿欣赏着季凛眸底盛开的光芒,烟雾缭绕间,闻冬与季凛对视,眼神都仿佛带着钩子,他意有所指般,轻笑了一声,又坦然自若道:“我确实别有所图,季先生不妨猜猜看,我图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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