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灿烂的笑脸跃然纸上,在全部都是灰黄的灯光下耀夜生辉。
梅苒若放下笔,在画架前坐了许久,这张笑脸多么好看啊,像灿烂的阳光,像盛开的百花,又像流淌过的清风。
她轻轻叹了一声,视线从画上移开,落在墙上的某一处,此刻的她在想些什么,或许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吧。
她收拾好笔和颜料,把画架移到一个光线更盛的地方,然后又下楼了。
梅苒若向吧台里的小宁伸了手,小宁很有眼色地倒了一杯酒放在她的手上,并说道,“你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哦。”
“有吗!”梅苒若闷了一口酒,最近好像确实有点开心,她四处看了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或许就这样简单的活下去好像也不错。
“你说说他,我在家里照顾孩子,伺候他爹妈,他倒好,在外面花天酒地不说,回家了还埋怨我,说我都不赚钱还乱花钱,他也不想想那些钱都花在谁身上了,花我身上了吗,全花他家里人身上了,吵来吵去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当初要是听了你的劝,别结婚那么早就好了。”
“你可别说我了,家里天天催婚,说我都成老姑娘,还不赶紧找人嫁了,到时候就没人要了,天天工作干的要死要活,老板还觉得你做的不够,现在想回家又怕唠叨,去公司又得看别人眼色,感觉自己好像无处可去了。”
梅苒若往旁边看了两眼,有两个女孩一边喝酒一边在抱怨,其中一个女孩哭哭凄凄的,喝酒也猛,两三口就解决了一杯,听到她们所说的话都能知道她们内心里的心酸。
可是生活就这样,哪有太多如意的事,所以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借酒消愁的,他们可能是因为懊悔过去,也可能是因为不知足现在,还可能是因为茫然的将来。
让她想起来两天前,有一个男孩子喝的酩酊大醉又嚎啕大哭起来,每一句话里都在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读书,年纪轻轻跑出来打工,到现在还一事无成,心爱的女孩也离开了他,他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过了。
梅苒若握着酒杯,她感觉到身后有一个人影正在静悄悄地靠近,她紧紧地捏住酒杯,要不是小宁给她做了一个口型:小兔子来了。
估计这杯酒会直接扔了过去,她看起来像是很无奈地转过身,可是却被微微勾起的嘴角出卖了,“你怎么又来了!”
“苒姐…”金泽月还是没忍住眼中的泪水,直接往梅苒若身上扑了过去,她大哭一声,“苒姐啊!”
“怎么了这是?”梅苒若听见这声音带着哭腔,一下子就慌了神,她扒开金泽月,看见那双微红的眼睛稍肿,就像一轮弯月染上了红晕,身上穿的那身黑衣显得整个人更加沉闷和晦暗,她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却不知又该要说些什么。
金泽月撇着嘴,看着这张露出担忧的容颜,她还是没忍住又一把抱了上去,双臂紧紧地围住对方的脖子,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哭音轻颤,“苒姐,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总会有些人要那样想不开呢?”
梅苒若听后,正准备放在金泽月背上要安慰她的那只手就停住了。
而正在给客人调酒的小宁也听见了,他的视线投了过去,看见那只手垂了下去,他还向梅苒若看了一眼,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这个问题她应该也回答不了吧。
梅苒若对上小宁的目光很不自在地躲了过去,她轻轻地推开金泽月,扶着她坐在高脚椅上,又很不自然地转动了一下左腕上的手表,并问道,“谁走了?”
梅苒若这一问,金泽月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她心里有很多问题,表情也很不可置信,她始终无法相信那么美好的一个人会选择那样的方式离开人世,“我和他拍戏的时候,他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很开朗的人啊,前几天做宣传的时候,还一起聊了天的。”
难道,这个世界上所有表面上的开心就是为了隐藏背后的伤心吗?
“我们在春申收到消息,一组人就连忙赶了回来,看到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面,总觉得他好像在拍另一部戏一样,现场要是有导演喊一声卡,他就会坐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得多好啊。”
可是他依旧那样躺在里面,他听不见他父母亲的大哭,也听不见周围有多少人对他的惋惜,“他有那么高的名气,他还那么年轻,他未来的路还很长,他怎么就,想不开呢。”
金泽月到现在都还是无法相信,那么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他却选择了自/杀。
她还没认识他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说过他本身就有点抑郁症,可是在剧组里碰了头,看到他还可以和其他人嘻笑打闹,在片场里活泼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抑郁了。
他们拍摄的那部电影的题材就是很压抑的那种,杀青后他还担心她走不出来,想方设法地给她提意见,让她到处去玩一玩,可是最后,到底是谁没有走出来。
金泽月太伤心就没怎么注意,随手拿起吧台上的杯子,大灌一口,她咽了下去,哭喊道,“真苦。”
都苦到她心里去了,她一直以为酒是那种辛辣的,那种灼热的,没想到也可以很苦很苦,“原来酒这么苦啊!”
其实,那杯酒小宁放在那里的时候,梅苒若就看到了,她没有去阻止金泽月,她认为此刻的金泽月应该也很需要一杯酒来缓解缓解她的心情,灰色的酒也很适合她,那就放任她这一会吧。
“苒姐,这么苦的酒你天天喝,都不觉得苦吗?”金泽月很好奇,苒姐怎么会热衷喝这么苦的酒水呢,上次她就喝了一杯白酒,就辣的她嗓子发疼。
可是这次的酒太苦了,如果是平时的她肯定一口都还没咽下去就吐了出来,但是现在的她却需要这样的酒。
“还好。”梅苒若不以为意地回道,若说苦,比这些酒更苦的她都尝过,所以这些酒水的味道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从金泽月的话里能够猜测到,她有一个朋友离世了,选择的方式还是自/杀,她不会安慰,也不会劝导,就简单地说了一句,“小兔子,人,总有一死的。”
金泽月本身酒量就不太好,刚刚那一口酒已经让她有点昏昏沉沉的,她迷迷糊糊地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很坦然,坦然到让她都认为苒姐好像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她歪歪扭扭又很伤心地说道,“人,确实是有一死,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他就不想想他的父母要经历怎样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他不想想他的亲友以后看到他的作品又该如何面对,他也不想想他的粉丝,他的粉丝来了一批又一批,围了一圈又一圈,他真傻,选择这样的方式去解脱,把痛苦送给留下来的人。”
“他不傻,也许他选择死,并不是为了解脱,而是奔向他梦里的另一种活着。”梅苒若虽然不知道小兔子口中的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她应该能理解他选择的方式。
其实,有很多人都不太理解,明明那么痛苦的活着都能活的下去,为什么还再去选择可怕的死亡。
他们不知道的是活着太痛苦,已经无所畏惧死了,选择死也是给自己一种交代。
可她却还活着,是她不敢死吗,不是,是她死了就再也不知道那些笑脸如何的灿烂,是她想再见见那张灿烂的笑脸,所以还活着。
梅苒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她心里怎么突然有点羡慕这个人了,羡慕他选择这个方式吗?不,应该是羡慕他,“他多好啊,他有父母,还有亲友,甚至还有粉丝,有这么多人送他呢,为他痛苦,为他伤心,我若是有那么一天……”
她如果有那么一天,尸体腐烂发臭、腐败成骨,应该也不会有人发现吧,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有一块安身的地方就不错了,也别指望会有谁为她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