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南树抬起手揉了揉脸,手上的触感和脸上的疼都挺真实的。
他恍惚地从车上下来,被妈妈带到了家人身边,妈妈说他刚才在车上睡着了。
是吗
不是吧,但千叶南树不太舍得戳破。
如果这里是一场梦,就再做一会儿吧。如果未来才是一场梦,那再让这里延续一会儿吧。
“我醒了。”千叶南树说,“嗯,这里是我期待了好久的海边。”
换上泳衣,年龄还小的他们在家长的看护下只能在浅水区玩水。这片海滩人不算太多但也不会少到显得冷清,海之家的冰沙卖了一杯又一杯,带着墨镜的千叶夫妇用宽大的遮阳帽挡住了半张脸。
千叶南树把游泳圈套在腰上下了水,随着水波慢悠悠地在水上游着,他摸到的是映着粼粼波光的被晒得稍微温暖又不失清凉感的海水。
玩了一会儿他就上了岸玩沙子,用手慢慢地堆砌出来一个小房子,他捡起一颗白色的贝壳放在屋顶。
“南树”
哥哥在喊他。
“要不要吃冰沙”
和树被爸爸带着去带回了几杯冰沙,人手一杯捧在手里坐在沙滩上,冰凉的温度顺着十指流入四肢,驱散了疲惫。
遮阳伞下铺了餐布坐布,千叶妈妈把做好的便当拿了出来。
“给,南树自己烤的小饼干。”千叶妈妈说着,“手艺进步了哦,下次要不要给妈妈做一些拿去片场呢”
“好”千叶南树一口应下,“也给爸爸、哥哥们做。”
一天的外出很快就到了末尾,在海之家提供的洗澡间洗干净了身上来自沙滩的沙子,吃过晚饭千叶南树和家人们重新上了车。
天色已晚,黄昏照耀着,洒下了带着血色的金黄光芒。
海边公路的路很长,环绕着海一路往前,他们越来越接近了家的方向。
“那里是”
开着车的爸爸早已注意到了,他点了点头,回应妈妈的话:“可惜了。”
路灯下的路口,一辆货车停在路边,司机站在车边低头抽着烟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神色焦急。
不远处放着黄色的警示牌,在警示牌后,侧翻的私家车车头和车侧已经完全变形。
“驾驶座上的两个人”意识到孩子们还在车后,千叶妈妈停下了话语,只说,“是啊,可惜了。”
千叶南树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这里往窗外看去刚好可以看到父母们说的话题对象。
他望着越来越远去的车祸现场,紧紧攥住的手指刺激到了疼痛的神经,那辆在夜色下颜色更显昏暗的私家车和正在向着前方行驶着的这一辆是的确一样的外形。
“别看了,也别想了。”
是直树的声音,略微带着冷漠和警告。
“那是和我们没关系的东西。”
千叶南树自己进了厨房,他把塑形了的饼干胚放进烤箱,一边坐在小椅子上一边沉默地望着出炉摆放好的那些饼干。
半晌,他安静地把小饼干们包装好分别贴上便签写着给妈妈给爸爸给直树和给和树,然后回房间换掉了身上的浅蓝色睡衣,穿上一件黑色的短袖以及同色的长裤。扶了扶眼镜,千叶南树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从衣柜里拿出以前很喜欢用的蓝色双肩包,往里放了手机、充电宝、数据线,思考着别的什么,他拉开抽屉看到了一把口琴。
那是一把银色的口琴,整体造型细长,银色能反光非常漂亮。这把口琴非常眼熟,作为游戏道具被他拥有过,但这口琴的样式比较普通,千叶南树也不确定它在以前是否也被这个年龄的自己得到过。
千叶南树不记得它是怎么来的,就连它是否在这个时候会出现在抽屉里都不知道。他收到的礼物的次数太多,有些非常喜欢的就这么留下留到自己遗忘为止了。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从书架里抽出了一本蓝色的本子那是一本日记本,但上面记载的日记内容大同小异。
这是一本“人情记录本”,他交的朋友太多有时候会无法雨露均沾,为了记住这些对自己表达过善意的人,他会把收到礼物这件事以“记录快乐的事情”这样的态度作为日记记录下来。
但是上面没有关于口琴的记录。
这口琴来得就像他现在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一样奇怪。
把口琴也塞进包里,千叶南树愣了一愣。
手机、充电宝、数据线、口琴、蓝色日记本,再加上一瓶矿泉水的话就是他当时进入洋馆后,得到的那六件物品。
是巧合吗还是谁想暗示他什么
把房间的灯关了,抱着双肩包,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等着时钟指针指向下一个整点,然后在满室寂静里悄悄地打开房门下了楼。
千叶南树走得很小心,一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当他终于关上房间的大门后,屋外的蝉鸣才终于打破了属于千叶家的寂静。
在声嘶力竭的鸣叫中,千叶南树在逐渐加速的心跳声中向前跑去。院子里放有他们三兄弟的脚踏车,对他来说脚踏车的车轮尺寸有些稍小但还算可以骑。背着包,千叶南树飞快地往心中的方向驰去。
车站的站牌下空荡荡的,眼前的路也是被黑色的夜染得阴暗得有些令人感到害怕。千叶南树拿出手机插上了耳机,开始随机播放本地的歌曲。
轻快的音乐驱散了心中的不安,千叶南树仔细看着站牌,记下自己要前行的目的地附近的站牌名以及与这里的距离。
避开夜巡的警察,千叶南树走走停停补充着体力,等到黎明再现他也终于来到了想了一个晚上的地方。
这里是接近海边公路的那个路口,喘着气,千叶南树看到了还未被拖走的侧翻的车子。
货车还在路边,货车司机也仍旧在那里抽着烟等待着什么。这样不同寻常的现场让千叶南树手指发凉,他喘着气缓解疲惫,停在车上望着前方。
晨曦已经露出了面貌,海水在晨色中被染的金黄。
严重变形的车上,车牌号与载着千叶一家人安稳到家的车子是一致的牌号。被撞击的侧窗玻璃完全碎裂,却又因为本身的材质连结在一起没有完全掉落。
前门的车门有一侧被压在了下面,另一侧露在外面的车窗上的大面积的血迹,千叶南树无法看清里面。
他离开脚踏车慢慢靠近那里,他看到与地板接触的那一面流淌了一地的红色,蔓延出车子的边缘延伸到了更外沿,却又慢慢干涸成暗暗的红色。
货车司机手中的烟燃断了一截,烟灰从烟上掉落,那一直低着的眼眸也要逐渐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