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2 / 2)

将人送到余生殿,韩兢站定,经过惊涛骇浪洗刷的心已经重归了宁静:门主,我

嘘。

封如故打断了他。

他抬腿跨入门槛,因为太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布置,已不需要人领路。

但他头也不回地道:别走,在这里等我。我有事找你。

韩兢垂下眼睫来,抬起手,隔衣描了描胸口上的疤痕:是。

进了屋中,封如故把如一放在床上,单膝跪在床边:真乖。

如一不习惯被人这样夸奖,偏开脸去:义父是门主,我不可在这时候自作姿态、落你颜面况且,红绫袭身时,还封了我三处大穴这是如何做到的?

其实他还有一些说不出口的欢喜。

我师父在炼器一事上很有些造诣。封如故收回掌上红绫,他的法器可有千机之变,我只与师父学了些皮毛而已。

他将红绫化作一副银镣子:手。

如一不动,只低声唤他:义父。

封如故坚持道:夫人,你受点委屈罢。

如一与他视线接触许久,终于退让一步,听话地伸出了双手。

究竟是谁受委屈呢?

众目睽睽之下,谁都看得分明,是他新晋魔头封如故恃强劫人,不是他如一情愿来的。

世人会议论他慕色狂悖,嘲笑他魔心不改,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指责如一秽乱佛门。

他囚禁自己,是做给旁人看的一场戏。

正如他所言,他是惹人讨厌的天才。

世间言语刀锋无数,封如故更愿将尖端对准自己。

如一察觉到自己心绪有些失控,生怕唐突了义父,便逼着自己改换了话题:门外之人,有什么问题吗?

门主夫人一入门就要掌事啊。封如故言笑晏晏,好习惯。

闻言,如一脸颊还是冷的,却浮上一层红,线条也不再那样硬,看着就叫封如故喜欢。

封如故忍不住捏了捏自家乖儿子的脸。

如一努力岔开话题:义父总看着这样的房子,不会觉得腻烦吗?

烦死了。封如故实话实说,不过这是你我两人一起画出的家园,没有你的同意,我怎好修改?

晨光洒在二人身上,催动着一股淡淡的情流在室内涌动。

在被逐渐汹涌起来的浪潮袭身时,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我还有事。

你还有事。

言罢,封如故低声笑了,扶住如一后颈,与他轻轻贴了额头。

无需再多言语,他翻身下了床,推开门去,穿过丛花与修竹,找到了那个人。

那名叫做时叔静的人还站在一丛细竹边。

一只蝴蝶停在他的肩上,他很是平静地视若无睹着,像是肩膀上落了一粒尘埃。

封如故做了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做的事情。

在剑川时,那名唐刀客隔着凉入心尖的雾障,与他对视过。

如今,他一把扯下了他覆面的红纱,静静观视。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在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庞时,封如故仍是忍不住闭上了眼。

他握着随风而飞的红纱,闭目喃喃道:是你。

唐刀客,是能了解文忱性情的人。

是知道遗世中诸多事情的人。

是知晓七花印关窍的人。

是能以移相之术扮作常师兄来催逼他花开的人。

是有本事动用连环的阳谋、构建一个让他无法逃离的死局的人。

即使封如故百般说服自己,但除了那人,真的不会有其他人了。

那个会拈蝶而笑的韩师哥,终是不在了。

韩兢意欲俯身下拜:是我。

起来!封如故却一把抓住了他的前襟,不许他跪自己,为何?

韩师哥,十二年前,遗世之中,你去哪儿了?你做了什么?

第133章天道平衡

谁想,韩兢直视着他的眼睛,答道:那不重要。

封如故:什么重要?

韩兢低沉而淡漠道:天道平衡,光影兼存。

说这话时,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没有狂热,没有崇慕。

好像天道也不是那么重要。

或者说,好像全天下的事情在他心中都是同等,所以显得都不重要。

为避不世门人耳目,封如故抓住韩兢手腕,将韩兢拖入余生殿中。

封如故毕竟在静水流深歇了十年,体力亏损,仍存不足。

刚才他驱动灵力,抱了比他高大的如一整整一路,再加上此刻心绪翻涌,难以自持,封如故胸膛起伏剧烈,一时间一字难出,像是疲极累极了的模样。

韩兢并不挣扎,反而反手扣住他的腕子,虚握在掌中,轻轻用指尖叩击着他的脉搏。

他在用这种方式调整封如故的呼吸。

温柔的,关切的。

待封如故舒出一口气、看向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时,韩兢也是微微的一怔。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好像这是他身为兄长、情理之中应该做的事情。

但这不合道理。

因为他们如今身份悬殊。

一主,一仆。

一名受害之人,一名罪人。

于是,他松开了封如故,手掌沿身侧徐徐垂下,仍由封如故紧握着他的衣领。

封如故的嗓子稍哑了些。

他还是那个问题:为何?

韩兢静静道:天道本应如此。光需要影,光影相生,阴阳互佐,方为天道。道中不肯静修,争斗频频,多因贪欲之故。贪从何来?魔道衰弱。天道之中,向来光影并存,若外界无影,影则会生于自身。一旦失去天敌,蛇虫鼠蚁皆会滋生,况人乎?

韩兢给出的是他的答案,而非封如故要的答案。

封如故的手又开始抖。

韩兢对他而言,和师兄的意义又不一样。

他在师兄面前,可以尽情撒娇,但在他的心目中,他更愿意将师兄视作需要他保护的人。

而韩兢,才是真正的兄长。

在那段遗世里共度的时光里,他曾一度是封如故的寄托,是大地一样有力而沉稳的依靠。

他落泪,他温柔,他从不对任何人发脾气,但他始终站在所有人背后,调解着逃亡过程中一重重的矛盾,解开一个个叫人焦头烂额的心结。

而那样的他,变成了现在这副寒若冰霜的样子。

封如故勉力维持着平静,轻声问道:十六条人命,加上海净,加上后来被你杀害的人所换来的天道平衡?他们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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