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2 / 2)

但封如故只能眼看着这个傻徒弟在静水流深里进进出出,对自己埋下的线索视若无睹。

前几日,封如故亲眼看到他为自己整理床铺,搬开枕头、取出那枚印信的时候,几乎是要喜极而泣了。

但还没等封如故快乐片刻,罗浮春眼睛里就闪过雀跃的光,捧着那枚印信,三步两步凑上前来,殷殷询问:师父师父,这是你在遗世中所缴获的战利品吗?

封如故:

罗浮春双眼濡着大狗狗一样真诚欢喜的湿润光芒:这是哪个魔头的随身之物啊?师父是如何夺来的?

封如故拿过印信,打了个哈欠,顺手往旁侧桌案上一丢:不重要的东西而已。

这当头的一盆无形凉水,把罗浮春那颗向往英雄故事的、炽热的少年之心给浇得熄火大半。

后来,封如故仍不死心,索性把一本魔道典籍摊开,随意摆在桌上,自己则趴在书上假寐,直等罗浮春来。

不多时,他果真来了。

罗浮春看见他又在酣睡,叹息一声,把封如故打横抱起,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细细掖好被子,随后折返回书案前,为他收拾笔墨纸砚。

封如故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罗浮春取了一页竹叶做的书签,垫在张开的书页上,一眼未看,啪地一声,就把那本魔道典籍合上了,搁放在了桌案右侧。

封如故:他收了个什么老实东西?!

此时,封如故坐在正扮演花瓶的罗浮春旁侧,不死心地抬头唤他:浮春?

他美丽俊秀的小花瓶坚定地目视前方:师父?

我书架上有不少典籍,你皆可翻阅的。封如故自觉已是在明示了,你对那些不感兴趣吗?

父亲告诫我,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罗浮春心无旁骛,郑重作答,我目前修为不深,不敢轻易翻看师父的书籍,先要打好基础,再谈其他!

封如故:天啊。

徒弟通身呆气,封如故实在无法,只好另寻他途。

他想尽办法讨罗浮春的厌恶:他不喜自己懒散,自己便加倍怠惰;他不喜金玉之物,自己便偏要摆得满堂金玉;他想要留在自己身边专注练剑,自己便派他出去除妖灭魔,赚钱养家。

封如故希望借此,能一点点磨去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若他厌恶自己,或许就会多挑剔一些,多发现一些。

自己也能求得解脱,少做几年一无所用的废人。

然而,日久天长,封如故哭笑不得地发现,罗浮春当真是生了一颗再纯不过的心。

纯到有些发痴,纯到封如故有些不舍得打破他那必然会被打碎的幻梦。

不过,江湖无事,这样也好。

谁曾料想,三年后,不世门中再生波澜。

逐步壮大起来的不世门,终于触动了道门利益。

不世门一支旁支,共计七十五人,被一家小道门合力绞灭。

不世门上下悲愤万分,欲以同态复仇之法回敬道门。

幸得封如故发现此乃阴谋,若不世门当真大张旗鼓反杀那家道门上下三百余人,那么不世门定会成为道门公敌,哪怕以林雪竞之名也保不下来。

在封如故一封信指示下,卅四当机立断,以雷霆之势,查出在背后企图利用不世门同态复仇的规矩、挑动事端的主谋者,只针对那一人,将其当场格杀。

卅四手握此人挑弄是非的铁证,证明此人有意引动小道门与不世门自相残杀,道门见状,也只好捏着鼻子,咬牙称赞不世门杀得好、杀得妙,替他们除去了一个道门祸害。

然而,不世门规矩已经定下,封如故绝不可能就此作罢。

事后,小道门之中,与那主谋者合谋参与屠杀之人,一一神秘消失。

哪怕有人能猜到是谁使他们无端消失的,但没有证据,也无从验证。

最后,那家小道门中,不多不少,丢了七十五条性命。

风波平息之后,卅四再次来信抱怨。

内容与三年前同样,问封如故何时回门主事。

封如故照例焚去灵信。

在满室明明火光中,他想,他许是又要收一个徒弟了。

这回,他要细细地挑选。

不久后的天榜之比上,封如故相中了一名少年。

他用冒着袅袅青雾的竹烟枪挑起半面帘纱,从敞开的一线缝隙中,瞥见了那在剑术上赢过了弟弟的少年花别云。

在弟弟不可思议的愤怒目光之中,花别云收剑行礼,眉眼中的情绪掩藏得极好。

只是,好得过头了。

他那名被打倒的弟弟,对花别云的厌恶和鄙薄溢于言表,毫不掩饰。

花别云这个年纪的少年,打败这样一个浅薄地厌憎着他的人后,面上没有得色,尚能算他谦恭,居然还能露出担忧之情,那就实在太假了。

在这些年来往的千多封信函中,卅四将天下事都讲与他听过。

封如故知道,飞花门因为家斗频频,恶名远播。

而这一切,都是在花掌事的一名私生子被接入门中后发生的。

封如故将烟枪抵至唇侧,隐隐含了笑:有趣。

在他决出胜负的那日,封如故唤住了那名即将离场的少年,并将手探出帘子,对他悠然地招了一招。

他需要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而说服心思深沉之人,需要一点格外的坦诚。

于是,封如故三言两语,拆去了他的伪装,并给出了收他为徒的理由。

我的静水流深里有个傻瓜徒弟,脑子不大好使,需要封如故道,中和一下。

这是实情,并非谎言。

所以,他用实话,成功骗来了一个徒弟。

落久,利用我,揭穿我吧。

若你真有那份野心,师父便做你向上爬的阶梯。

但是,一日过去了,一月过去了。

封如故留下的那些线索,不仅无人问津,还在一样一样地消失。

封如故觉得有些不妙。

他索性趁桑落久来屋中洒扫时,有意提点道:落久,你可记得我昨日在看的那本书放在哪里了吗?

师父昨日有看书吗?桑落久表情温纯,口气谦和,落久忘记了。

封如故注视着他:是我记性不好了吗?

不是,师父的记性向来很好,是落久自作主张。桑落久乖巧应道,师父有些东西没来得及收好,落久便帮师父妥善收好了。

封如故:

桑落久手握笤帚,低眉顺眼:师父一切喜好,落久皆是尊重。只是莫要让旁人看到,万一有所误会,就不好了。

封如故心如死灰:谢谢啊。

封如故觉得眼下自己的情形,可用骑虎难下四字形容。

他有了两个徒弟。自己身份暴·露的时间拖得越长,变故越多,对他们的影响越大。

封如故生平不爱欠情。

他允过给一个人一个家,却失了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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