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还是温和揭下了纸张,答道:好。
如一居士一离开寒山寺,阖寺欢天喜地,管饭堂的如心师父都忍不住多炒了一盘木耳。
如一只要在寺中,寺规便会在无形中严上一层,这十年来,已成习惯。
没想到,寒山寺还没高兴一个上午,下午,如一就扶着那柄众生相,踏过寺门,回寺来了。
他们并未在外遇到什么难事,是封如故自己出了问题。
封如故出去时,想看风景,便跨坐在了众生相上,任清风拂面,心情愉快。
如一见他高兴,也没有阻拦他。
但没等到目的地,封如故就苦下脸来,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众生相其上煞气太重,封如故这种新作鬼的根本承受不住,大腿根部被灼伤磨破了一大片,不得不中断旅程。
封如故坐在床上,褪下裤子,光着两条腿,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被磨去了一层皮地大腿内侧,心疼自己的蘑菇柄。
如一在捣药。
所幸,他与鬼魅打交道多年,自有自己的一套手段。
及至到了床侧,如一看着封如故的姿势,才觉出似乎有哪里不妥。
封如故不解他为何犹豫,把腿打得更开,示意他快些。
一朵蘑菇是不会自己给自己上药的。
如一无奈,只得单膝跪下,将调和好的药膏涂抹在红肿破皮处。
药膏里带着些冰片,然而指尖的清凉,丝毫无法抵消鼻腔内呼出的热流和胸腔中的躁动。
封如故委屈得蘑菇盖都蔫了:疼。
他嘶地吸一声气,如一的脸就红上一分,指尖的力度就更放柔一分。
蘑菇柄是比较敏感的,是而在反复的推拿和揉药间,另一头小蘑菇受到刺激,缓缓起立。
如一换了换姿势,低咳一声,脸颊彻底红透,耳朵上的红痣都不很明显了。
但封如故毫无羞耻地看着如一,目光坦荡澄澈不已。
他介绍道:这是我的家族旁支。
如一的嘴角忍不住扬了扬,附和道:是,旁支。
封如故眨眨眼睛。
这人笑起来,当真是一顶一的好看。
伤愈后,封如故做蘑菇也做得厌烦了。
他此番出去玩耍一遭,发现他还是需要阳光雨露的滋润,而蘑菇只能在屋角的墩布上长着,很没有趣味。
况且,他近来翻了几本书,才意识到蘑菇多是大粪浇出来的。
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觉得自己不能遭此对待。
于是他跑到了佛舍院子里,在众多花草间精心比较一番后,蹲在了一丛黄月季旁。
如一同样察觉到了封如故的变化。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将原本是一道矮树篱笆的院墙,在一夜之间修葺成了四面高墙,不许旁人再向内窥视半分。
寒山寺人皆叹,如一居士受刺激颇深,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在这山中画地为牢了。
如一听到了议论,但他不在乎。
他守在封如故身边,心平气和地询问:义父,你今天是什么?
封如故拉了拉身旁的一株芍药,明示自己的身份。
如一便从几朵盛放芍药间,择取最艳的花瓣,聚成一朵花,放在他掌心:好,我的花相,都听你的。
如一觉得,这样的日子并不坏。
只要封如故不心血来潮,把自己当作一截藕,要把自己埋在泥里,其他一切都好说。
直到某日,他修完早课回来,发现封如故蹲在西院的兔舍前,研究着一窝新生的小兔子。
第120章兔子生涯
兔子是如一捡回家来的。
彼时,它的腿被狐狸咬伤,倒在山间路边,动弹不得。
如一恰巧路过,将其救回,也不过是顺手为之。
伤好了,它便自作主张,在佛舍里住下了。
相对其他僧侣而言,老天分给如一的好生之德实在淡薄,并不足以支撑他长时间地发善心。
如一常年在外,无法时时照看,便对这兔子采取了自生自灭的方式。
没想到自灭未成,它反倒在院中做出了不少秽乱佛门之事,由此发展出了一个小家族。
如一某次离寺半年,一朝回返,一推院门,注视着遍地乱窜的兔子,看了大约半盏茶时间。
在那之后,他放生了一批兔子,任其在后山林间觅食,只在院中养了四五只不愿离去的。
因其好·淫,他对兔子印象甚是一般,容许它们住在院中,也只是因为习惯了院中有跑动的活物而已。
如今,他见封如故大有学习兔子之势,心中难免发愁。
然而,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封如故蹲在兔窝边的第三天,如一在舍内打坐调息。
封如故进了屋子,就势坐上他身旁的蒲团,不由分说地往他盘起的双腿上一躺,姿态大方至极。
如一:义父?
封如故枕着他的大腿,睁着眼睛看他。
如一发现,他的义父颇有唱念做打的才能,小动物无辜澄澈的眼神,他模仿得可谓惟妙惟肖。
由于早有预感,如一也并没有多少惊讶,只略微叹了一口气:需要我做什么?
封如故巴巴望着他。
如一指尖拢住他散开的头发,动作极轻地揉了两下。
封如故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绽开笑颜,把脸凑上去,和他蹭了蹭面颊。
如一心神大乱:胡闹!不
庄重二字还未出口,遇上封如故的眼神,如一便住了口,忍耐着撇过脸去,不敢唐突了义父,
如一觉得封如故疯得颇具特色,即使自己有心多多顺着他,弥补过往过失,也忍不住想引导他重新认识自己的人身,至少不要学习兔子的习性。
他循循善诱道:你既是兔子,那你的尾巴呢。
封如故回头找了找,摸摸尾巴骨,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如一松了一口气。
但封如故很快找到了相似之物,拍拍大腿,得意道:长在前面呢。
如一:
不管如一怎样想,封如故很喜欢自己现在的新身份。
不论其他,单论兔子的可爱与腿长,还是勉强能与自己比肩的。
他每日会与他的兔子同伴待在一处,昼伏夜出,仔细揣摩其习性起居。
他还时常搂着一只与自己最投缘的、在同一窝中最是美貌的小母兔子,轻抚脊背,与之交流感情。
见封如故打定主意要做兔子,无奈,如一只得接受。
好在,义父做兔子时,比做花草时话要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