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2 / 2)

当日,他未死。

今日,他也不会死。

所以,这当中,定是有人插手,弄了什么玄虚。

他不可能死,既然如此,他便定要将他找出!

如一为求一个万全的安全之地,返回了寒山寺,并再次公然违反寺规,将一缕魂魄夹带入寺。

方丈在清晨时分知晓了他的脱逃,如今见他回转,并没有太过为难于他,只在听如一木然讲起风陵山喋血之事时,徐徐叹息一声,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戒律院长老却不肯轻易纵了如一去,一支竹谶掷下堂来,罚他受五十道荆棘索。

端正地跪于罗汉像前,如一心平气和地把生满尖刺的荆棘索勒入自己的皮肉,看得督刑的小和尚眉头狂跳不止。

他觉得如一居士有点疯相,而且是个端端庄庄的文疯子,不然,何以解释他会这般认真地苛罚于自己?

他不知如一心里怀揣着何等的期待与希冀。

受过刑罚,他囫囵掖上满布血腥的僧袍,快步返回他那远避人烟的佛舍,吱呀一声推开门去,关上门扉窗扇,沾着衣上还未全干的血迹,在门窗上写下防鬼的佛咒,稍停顿一番后,又匆匆除去沾满血迹的佛衣,不顾周身伤痕,简单沐浴后,换上了另一套干净衣衫,确保不会惊吓到封如故后,才将众生相启开。

孰料,不等人柱有所动作,一道幽影便从剑中逃出,惊弓之鸟似的,一头撞上了紧合的门框。

他痛得捂着头蹲下身来,低低哼唧着。

如一望着那失而复得的人,已冷了的胸中渐渐聚起一团热气来,小心翼翼绕至他身后,伸手要扶他肩膀:封

然而,他的指尖只是刚刚触到他的肩膀,那身影便似被雷击了似的,刺溜一下,小野兽似的转冲到窗前,拼命摇撼窗户。

确认自己确实是无路可逃了,他才沮丧地垂下头来,漂浮在房间角落,把自己又抱成了小小的一团。

如一呼吸有些不稳。

他来到他身前,蹲下身来,将他护着头脸的手臂强行打开。

他看到的,仍是封如故那张艳光熠熠的脸,只是,他的面色白得似雪,看他的目光是全然陌生的。

因为陌生,他自然而然地恐惧着。

如一抚上他的胳膊,才发现,他在匆促间拾回的,是一具千疮百孔的残魂,强行离体,记忆全失,虚弱得犹如一道一吹即散的梦幻泡影。

他不仅连自己是谁都忘却了,恐怕连自己是不是人,都是一片混沌迷茫,不敢确信。

如一原本添了些热气的心脏再度一寸寸冷却下去:你怕我?

第117章新的世界

封如故感觉很是委屈。

他一睁眼,就跌进了这无穷的红尘世界里了,也没人同他商量一句。

来便来了吧,只是一来便被鬼怪包围,吓得他刚聚起来的三魂六魄险些又要散掉。

亏得一个丑东西一力护着他,一口咬掉了一个鬼怪的脑袋,才唬得其他鬼怪不敢靠近。

封如故仰头望着护着他的丑东西。

它有七张脸,细长柔软的手脚一团一团,麻绳般地扭曲着,拧成一股柱子样的躯干,分出两只巴掌,温和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模拟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封如故是真的很感谢它。

但是它真的丑死他了。

封如故无精打采地接受着庇护,好容易见到一丝天光,便像是久旱之人得了雨露甘霖似的,急急忙忙往外钻,结果落了个四处碰壁的下场。

外面的状况也叫他失望了。

光实在太亮,门框实在太硬,还有一个人,哪里都不许他去。

最可怕的是,他还管自己叫义父。

封如故受到了惊吓。

他觉得这世上没有抢着认爹的道理,而自己揽镜自照,风华正茂,断无可能是这么大一个人的爹。

他想:这人八成有病。

但是这个病患实在是有些道行,他实在撞不破他设下的网罗,最后,只得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团在墙角,拒绝和有病之人谈话。

那人把自己护着头脸的双臂强行打开后,试探着在自己面前双膝跪下,一手攥住他的手臂,一手抚上了他的肩膀。

墙壁上设有术障,封如故无法再往后退,只得扭着身体,沉默地抗拒。

似乎是看出了这点,那人不再尝试触摸他,缩回了手来:你怕我?

封如故对他的第一印象的确不好。

一个原因是他把自己叫老了,另一个原因是他不笑。

他的脸色淡淡的,薄而锋利的嘴唇抿得很紧,侧颊上的肌肉微微鼓着,看起来是在发力咬牙。

封如故觉得他在生气。

看他把自己逼在角落里的样子,难道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惹他生气了?

在封如故绞尽脑汁时,那人想抬起手抚摸他的头发,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他脸色惨白惨白,清冷的声音里含了些莫须有的希望:义父,别同我玩笑

封如故没有理会他,又把自己的头脸给盖了起来。

对方没有强逼于他,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将声音放得更轻:义父,你还记得什么?

封如故抵死不吭声。

他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东西,脑子里转着些简单而零散的思想。

对方的话他只能听懂一半,另一半则是模模糊糊的,仿佛脑子里有一片笼罩着灰雾的地带,任何言语和思想飘至此处,皆被吞没。

对方问过几个问题后,见得不到回应,便不再发声。

封如故偷偷从臂弯里向外瞄了一眼,发现他竟与自己并肩坐下,守在自己身侧,手指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指尖在离自己衣带三寸的地砖上摁得发了白。

封如故偷眼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有动,

于是,封如故活络了心思,满怀野心地筹划着,等他睡着了,自己就寻个机会跑掉。

后来,封如故等得哈欠连天,不知不觉歪了身子,枕在他肩上睡着了。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床上的。

迷蒙间,只知道有人将他放在一片柔软之上,动作极轻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将它一点点梳理好,又细细掖在耳后,

有人贴在他耳边,叹息的声音,好像有压抑满怀的心痛:这样也好。

你怎样都好。

醒来后,封如故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因为这张床甚是舒服。

至于床原本的主人,既没有赶他走,也没有强迫他做些什么。

封如故有限的思维,让他以极快的速度,自居为了这间房屋的主人。

封如故睡了醒,醒了睡,不觉无聊,很是快活。

他好像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这样心静过。

至于与他同住的人,封如故至今对他一无所知。

他是个很静的人,只是远远陪着他,生怕惊吓到他,只偶尔在自己睡觉间隙间,朦胧醒来时,会在床边看到他的脸,静静地捧着书,守着自己。

第一次瞧见时,封如故还疑心是在做梦,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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