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2 / 2)

净远方丈慢条斯理地:嗯?

净严:从十年前起,他身上尘缘就断不去!他礼佛侍佛,不是因为诚心敬佛,全是因为他要给他义父祈福!

那俗世尘缘是长在他心间的,斩不掉、抹不去,从十年前开始,生长至今,心中的杂草芜菁非但不曾被拔除,反而长成了一片参天大树。

不忙,不忙。净远方丈柔和道,让他自己做决断。

净严是怕了如一了,急道:他要是还打算留在寒山寺,该怎么办?

净远方丈道:那便留下嘛。如一是个有点凶的好孩子,他的心很软,只是不肯示于人前罢了。

净严还想要说服净远方丈:方丈,您

净远方丈索性背过身去,孩子气地晃着脑袋道:听不见,听不见。

净严: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阿弥陀佛。

如一把头发重新绑好,对着临近的一条溪流照影,发现长发着实与僧袍不相配,自己这副尊容,与寺规不合,难免给那些俗家弟子做了坏榜样。

思及此,他寻了个僻静处,换下僧袍,穿了一身宽松的便衣,随后便往自己那清净远人的僧舍走去,边走边想,封如故这么被娇惯坏了的人,到了寒山寺,定是吵着要尝斋菜的。

自己绝不纵容他,做两三道拿手简单的斋菜便是,别的要求,他一概不会满足的。

这样想着,他转过一片花丛,却站住了脚步。

他看到了抱着猫的封如故,以及他面前玄衣佩剑、目光中隐含怒意的小公子。

封如故头发上挂着两三片草叶,脸颊微汗,方才弯腰唤着咪咪咪时,头发被一片灌木刮下了一丝来,垂在了鬓边。

相比挺括精神、衣衫洁净的柳元穹,他的仪容堪称凌乱。

但封如故一点都不曾自惭形秽。

自己即使一无所有,有脸如此,也还是胜了。

封如故抱着小灰猫,落落大方地对他打了个招呼:多谢,无恙。

说罢,封如故想一想,也没有旁的寒暄的话要同他说了,掂一掂怀中小猫,生怕它挑了个空隙又跑了,转身欲走。

柳元穹在后凉凉道:云中君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封如故奇怪地回过头来:你不是柳元穹吗?

我还以为云中君会装傻呢。

柳元穹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漂亮牙齿。

他往前跨了一步:既然云中君恰好也来了寺中,不如去给我兄长上个香吧?

这句话提醒了封如故,叫他恍然大悟了:啊。七日讲经,是为了

柳元穹点一点头:家兄的祈福之事,便在寒山寺。

封如故哦了一声:那很好。祝早登极乐,驾鹤西游,早日投胎。

柳元穹:

在旁听着的如一:

封如故抱着猫又要走,柳元穹闪到他身前,横剑拦住他,口气不怎么好了:站住!

封如故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拿着这根烧火棍在我面前捅咕什么呢?

察觉到封如故嘲弄的眼神,柳元穹本能一惧,将剑收回三分。

在封如故面前弄剑,确有班门弄斧之嫌。

尽管道门再不喜封如故的存在,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事实。

在意识到自己的规避和退缩后,柳元穹心火又起,一张小脸冷得能刮下一层霜来:当年之事,你莫要装傻。

我从不装傻。封如故自傲道,我聪明着呢。

柳元穹多年心里都烧着一把暗火,不得释放,如今见了封如故,满以为他会有所愧悔,离开也是因为不敢面对,孰料对上他的正脸,他竟真是一脸的无所谓,就连他怀中的小猫也是一样的神气,斜着眼睛看他,看得人心中无名火骤起三丈。

柳元穹冷笑连连:既不是装傻,那便是冷血无情了,竟连我兄长因你而死也能忘却,这些年来,你背负我兄长的性命,夜间如何能安枕,午夜梦回,就不曾感到一丝一毫愧疚?

封如故奇道:你太看得起你兄长了吧?他是因丁酉而死,我安不安枕,与他何干?

柳元穹恨道:我兄长一时言语之失,不过是冒犯了你,你便见死不救!你明明可以

封如故坦然无比:你说得对极了,我明明可以。但我偏不。

柳元穹险些被封如故当场气死,薄面涨得发了红,连说了五六个好字,手已握上剑鞘,正要发难,一只手就合了上来,搭在了他急于拔剑的手背上,并不用力,只是虚虚握着:佛门之地,祈福之日,柳二公子要舞刀弄枪,我不拦着,只是

说着,封如故贴近他,压低声音问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柳元穹怒意勃发:我兄长

我不说你兄长。只说你。

封如故眼尾略翘,嘴唇偏薄,鼻尖上还有一点小痣,这样的五官组合起来,无论做出怎样的表情,都自带一段明艳光辉。

但他出口的话,却叫如一和柳元穹都颤了一颤:你还欠我三块肉呢。

如一心脏猛地一抽。

之前,见到封如故莲花纹身下的丛丛伤疤时,如一以为这是他落入遗世时,以丁酉为首的魔道所做下的恶业。

封如故既不愿解释,他也不再深想下去。

但如今,听懂了封如故话中之意后,如一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突然捏了一把,疼得他微微俯下身去,双手扶上了大腿位置。

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心痛难忍,却不知所措。

那边的柳元穹也愣住了。

封如故笑说:怎么?你以为你躺在那里,两眼一闭,双脚一蹬,丁酉就不会用你的命,来换我的肉?

封如故走近一步,指尖点上他左胸靠下的一块肉。

柳元穹头皮一凛,只觉被封如故的手指碰过之处,像是被针头轻轻戳过似的刺痛瘙痒。

这里。

封如故的食指下移,抵在他左下腹处:这里。

他漫不经心地瞟向柳元穹的左臂,在上面轻轻画了一个圈:还有这里。

柳元穹被他摸得毛发倒竖。一方面,他幻想着自己的血肉和自己身体分离时的景象,不觉毛骨悚然,一方面,他受不了和一个男人这般亲昵的肢体接触,几乎要以为封如故是在有意撩拨自己,更觉受辱。

现在你没有重伤濒死,也没有断手断脚。封如故结束了这蜻蜓点水般的接触,抽回手来这笔帐,你先偿清了,再来同我算你兄长的。

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激将,柳元穹脸色由白转红,等到转为铁青时,他忍无可忍,铿然拔剑:还便还了!我

如一好容易缓过胸腔内的阵阵不适,见此人意欲拔剑,不由大皱其眉。

他自暗处转出,一把攫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便将他的剑夺于手中,随手拧了他的胳膊,往前一推,顺势护在了封如故身前:佛门之地,不可随意动用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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