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敢耽搁,生怕封如故改了心思,一瘸一拐地往前奔了两步。
接着,他的身躯顿住了。
他的口鼻眼一齐漾出血来。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被穿出一枚血洞的胸口。
封如故甚至不曾拔剑。
他只用剑鞘,便自后洞穿了那人的心脏。
封如故的刀鞘缓缓从创口处拔出时,血也跟着滔滔地涌了出来。
封如故看着眼前缓缓倒下的人,说:我说,留一个人传话,又不是说留一个活口。
记住我要你转达的话啊。封如故蹲下身,拄剑望着他逐渐失去生机的眼睛,他应该不久后就会去找你了。
说话间,豆大的、雪白的雨点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那人睁大了眼睛。
在临死前,他似是看到了幻觉。
在封如故的缥色衣衫之内,有两朵妖异的红莲,在他身上张扬地吐开了蕊,像是有一把火,把封如故的半个身体都烧得明亮起来。
待那人死透,封如故把两具尸体摸了个遍。
两个人身上很干净,没找到任何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封如故也没有多沮丧,借了一辆在路边停靠的废板车,把这两具尸体抛上去,把拉车的麻绳挂在自己肩上,咯吱咯吱地把人运回了二进小院外。
自从三朵花开过后,花开的速度就不再讲道理。
他需得学会俭省。
雨的落势一旦开了个头,便不再收敛,落得又大又快又急,连续砸在封如故肩上,砸得他肩膀直往下沉。
封如故把尸体在院里停靠好,利用死人的衣物擦净明日上的血,又就着一天大雨,把手洗净,将剑收好,才往里院走去。
穿过被豪雨打得零落一地的落红,穿过被打得垮了一半的葡萄架,封如故在雨中站定了。
他的房门紧闭着。
内里晃着重重灯影,檐下站着罗浮春。
雨下得太大,天地间呈现出统一的雪白,让人分不清落下的是雨还是雪。
封如故被雨点打得睁不开眼,但还是努力和罗浮春对上视线。
封如故一直是骄傲的,不屑于同任何人解释他做事的缘由,因为总归是有他的缘由的。
他疯他的,向来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但面对罗浮春冷淡的视线,他的心有点疼。
他沉了沉气,有些笨拙地解释:有两个伤了落久的人在外面,我把他们结果了。
嗯。罗浮春低声说,三钗师叔刚才跟我说过,有人跟着他回来了。
见他如此说,封如故便以为解释通了,前进两步:落久如何了?
罗浮春冷冷道:落久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封如故步伐一停。
看他态度,封如故自知是解释失败了。
既是失败,他也不再试图补救些什么,径直抬步上了石阶:我进去看看。
孰料,罗浮春当胸击他一掌,逼得他倒退数步,险些栽倒在漫天大雨中。
你别进去了。罗浮春道,他需要休息,不需外人打扰。
封如故看了看被罗浮春打中的地方,再抬头看他,发出的声音被大雨稀释,低得像是耳语:我是他师父。
师父?罗浮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师父!
大雨滂沱间,罗浮春的声声质问,痛切至极。
抓住那两人,谁人不可?
我可以去,三钗叔叔可以去。你不是说你是落久的师父吗?落久重伤,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是你出去?
因为你觉得杀人比救人更有趣?你觉得落久一个人撑得过去,完全没问题,是吗?
云中君,你太高估你的徒弟了吧?
他重伤时,你不陪伴,不给他治伤,只把他扔给别人?你算什么师父?
你又教他什么了?你的归墟剑法若是授予他,他今日可会受这等重伤?你有何资格称作他的师父?
封如故直视着他,成串的雨水顺着口唇潺潺流下:你的剑,他的剑,都是我重新炼就的。
罗浮春低头看一看自己的佩剑,扯出一个冷淡的笑意:是啊。剑比人强。
说着,他扯下佩剑,径直砸到封如故眼前,溅起的大片水花,落到了封如故眼中。
等落久好一些了,我会带他回山静养。罗浮春冷淡道,云中君,祝你早日找到真凶,大胜回山。
说罢,他拂袖入屋。
封如故蹲下来,捡起那把长剑,甩去上面的雨水,拔剑出鞘。
如他所言,剑比人强。
拔剑过去了几瞬,剑身仍然铮铮嗡鸣,宛如琴音。
封如故望着剑身上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语道:这是我唯一能给的了。不要算了。
豪雨如灌,宛如决河相倾。
但封如故四周的风雨突然间小了不少。
封如故抬起脸来,正对上了一张含着疑惑的、沉静的面容。
为常伯宁护阵的如一感到此处有灵力波动,怕有变故,便赶来一观。
他先是看到院外停着的一辆运尸车以及上头的两具尸身,进了院来,又看见蹲在雨里发呆的封如故。
如一微微皱眉。
他打起了一把伞,走到封如故身前,把大半伞面倾斜向他,自己的一头长发随意散着,被雨淋湿了不少,露出了光洁漂亮的额头。
他低声道:胡闹。
封如故仰头望他,露出了一个笑颜:来啦。
如一:我说胡闹的意思,是叫你快些起来。
封如故挪了挪身子,说:脚麻啦。走不动。
如一一噎,犹豫片刻,心不甘情不愿地俯身,单臂揽住封如故的腰,把他抱离了地面,任他靠在自己怀里,自顾自红了脸:你真是胡闹!
第103章同拍共鸣
浑身湿透的封如故被如一领回偏院之中。
他毫不见外,钻进浴桶里,就着如一为他放好的热水大洗特洗了一通,洗刷掉身上寒气,又一时寻不到干爽衣服,索性自作主张,对外喊道:大师,大师,行个方便,借件衣物吧。
如一本怜他淋雨凄惨,被封如故这前前后后一折腾,那点同情心也熄了个七七八八。
他腹诽他一句矫情,同时除下自己身上的僧衣,递入屏风,内里还残着些体温。
封如故心安理得,全盘收受,从屏风后转出来时,露出的修长的手腕脚腕被热水烫得微红,从偏广的僧袖里探出,更显出他骨头纤细,连指甲盖都透出淡粉的血色来。
如一只看了一眼,便偏开了脸。
那边,封如故自觉爬上了如一的床,裹好了如一的被子,把自己卷得密不透风。
如一站起身,走到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