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输给了过去的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封如故找到了他惦记了半个夜晚的知音,却又添了另一桩心事。
他心中烦恼,被如一送回客栈中后,不顾他家欲言又止的师兄,推说醉了,蒙头便睡,独留他师兄一人在床边,反思自己为何会梦到那样的一张图,又不好意思同如故说心事,一夜难眠,早早便起来了,想借小厨房,给如故做些解酒的粥菜。
他正挽着袖子淘米时,突然被人从后面叫了一声。
常伯宁回头一看,发现是店中小二,乖乖打了个招呼:您早。
小二像是有什么话想说,行踪却有点鬼祟,观察过四周无人后,才偷偷凑上前来,小声道:这位先生,听说你要把妹妹嫁给那个与你们同行的客人啊。
常伯宁理了一下关系,点头道:嗯。
小二:可您那好姑爷,昨夜和一男子夜游,吹拉弹唱的,亲密得很呢。
常伯宁:啊?
店小二看他吃惊模样,忧心忡忡道:先生,看人不可单看皮相呢。许亲是件大事,可不能轻忽了。
常伯宁谢过他的热心肠:我知道了,多谢您呀。
送走了小二,常伯宁望着淘米水中自己的倒影,伸手搅乱,胸中隐隐发闷。
许亲是件大事啊。
封如故醒来后,便觉腹中饥肠辘辘,瞥一眼房中多出来的玉梳匣子,想也不是什么可吃的东西,于是稍作洗漱后,便下楼来觅食。
他下楼时,饭刚熟不久。
一碗清粥,佐以二三碟爽口地方小菜,甚是精致,常伯宁还拆了蟹粉,蒸了一笼小包子。
封如故见到满桌食物,欢呼一声,在桌边坐下,拣一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丢到嘴里,烫得直吐舌头。
常伯宁笑着看他贪嘴的样子,心里喜欢得要命:慢些慢些。这是人家家养的肉蟹,你先凑合吃着,等八月蟹膏再肥些,师兄给你做蒸螃蟹。
封如故真情实意道:师兄,我爱死你了。
常伯宁一怔:再说一次?
封如故嘴不停:师兄,我爱你啊。
常伯宁从这撒娇的话里咀嚼出了一点甜味来,便已心满意足。
他捧着一壶荷叶茶,缓缓品着清香,将言辞好好整理了一番,方道:如故,我想,那件事,我也可
封如故却唔了一声,放下咬了一半的包子,笑盈盈对着门口:蒋道长,您来啦?
门外是重开张后喜气洋洋的蒋道长,他挽着拂尘,衣裤洁净,极力撑出个仙风道骨的样子:找到了两处院子,风水都还不错,可要去看一看?
您稍坐。封如故道,我去找找游姑娘。得她看过,喜欢才行呢。
常伯宁坐在桌边,看着被他咬出个小巧月牙状的包子,不知心中转过了什么想法,竟鬼使神差地将剩下的半边包子拿过来,塞进了嘴里。
封如故一回头,就看他家师兄眼神清澈地望着他,腮边有点鼓,不禁笑道:大舅哥,她一个姑娘家家,我不便去叫她,烦请代劳啦。
常伯宁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直走到无人处,才勉强把包子咽下。
他早已辟谷多年,饮清泉花蜜,食桐实甘果,塞了半只包子下去,他胃有点不舒服,楼梯走到一半,身子弯了弯,还是压不住心头莫名怅惘。
他还是提得晚了些。
起初,如故明明是想要自己陪他装作夫妻,自己一时不安,推拒掉了,如今自己的身份已定,也见过了人,谁都知道,自己是他未婚妻子的兄长,不可轻易更改。
事成定局,他又何必要为此酸楚不甘呢?
第91章各怀心思
这是蒋神仙跌入低谷以来接到的第一桩大生意,哪敢轻易怠慢。
一大清早,他便为封如故带来了两处宅院消息,
一处在镇东,一处在城北。
镇东那间,原来是位员外郎的宅邸。自从镇中闹了鬼魅,老爷子心里不踏实,举家迁府,离开了梅花镇,留下了一处六进的宅院,雕梁画栋,瑶台琼楼,好不奢华,处处精细,就连廊下照明的石灯都雕琢成了精致的动物之形,或坐或卧,情态可掬。
罗浮春看过几间房后,自语道:以师父的铺张性子,定然是会喜欢这里了。
桑落久跟在他身后,笑着接过话来:那可未必呢。
听到桑落久在自己咫尺之遥的地方开口说话,罗浮春后背豁然一僵,不敢开口,快步走开。
师弟年岁渐长,对女孩子有些旖旎心思,也属常事。
但说到底,他无端撞破师弟偷藏避火图一事,究竟尴尬。
罗浮春身为师兄,自觉应当教导师弟,引他莫要沉溺声色,以修行为先,切不可年纪轻轻,未有大成,就先破元阳,可他自幼便以匡扶道门、主持正义为己任,对男女之事是一窍不通,实不知道该如何教导。
况且那图,那姿势,也太大胆奔放了些
没想到师弟表面乖顺,私底下竟喜欢这样的
桑落久看着急急甩开他、闷头往前走,还险些被高门槛绊了一跤的罗浮春,抱剑而立,眉眼笑笑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同时悄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只等他回头。
待罗浮春发觉自己对师弟不理不睬,转身而走,实在太过失礼时,他回过头来,恰看到桑落久撤回了怔怔注视着自己背影的视线,抽身而去,似是失落至极。
罗浮春一下就慌了神:师弟
桑落久不知是不是没听见,转入假山之后,不见了影踪。
罗浮春一颗心瞬间便吊了起来,疑心是自己待师弟太冷淡,惹他伤了心,懊恼之余,快步追上去,转过假山,却发现落久跟回了师父身边,指点着窗上镂花,与师父一道品鉴,神色如常。
他只当桑落久是在强颜欢笑,也不好在这个时间场合与他谈心,只好乖乖黏回师父身侧,眼神时不时往师弟身上溜去。
师弟师弟,看我。
师兄回来了,不走了。
桑落久却总也不看他,惹得罗浮春越发不安,刻意挤到他身边,咳嗽了好几声。
听罗浮春咳嗽不停,封如故闻声回头:你嗓子痒啊。
罗浮春咽了口口水:啊?
封如故不忍直视他这徒弟的傻相,将自己的酒壶递给他:喏,你们师伯今早熬的雪梨水。
罗浮春接过来,把酒壶在手里焐了一会儿,又递给桑落久,讨好道:师弟,你渴吗?
桑落久道了谢,接过来抿了一小口。
他喝得很秀气,酒壶口留下了一点光亮的水液。
罗浮春接过酒壶,马上豪爽地抿了一大口,表示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一点都不嫌弃他家好师弟,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罗浮春正要把酒壶还给师父,半途却被游姑娘扮相的如一接了过去。
如一一句话没有说,只将酒壶上被二人唇畔碰过的地方都擦干净,才还给了封如故。
封如故没注意看这三人一连串的微妙动作,把酒壶接回来,重新揣进怀里。
看房的结果,果然如桑落久所料。
封如故还没将这豪奢的六进宅院转完一半,便要出去了。
他不满意的理由是:太大了。从东头走到西头就能累死人。
相比之下,镇北那间二进小院,简直像是比照着他的心建起来似的,叫封如故喜欢得了不得。
封如故在这不算大的小院里摇着扇子东逛西顾,四处点评。
游姑娘,这雕了睡莲的飞檐可真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