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他是一人出行,罗浮春与桑落久留在清馆里,将此次古城调查中所得的情况详尽回报风陵,叫师兄尽快调人来处理天裂之事。

他则落得个清闲,谁也不带,出来玩耍。

封如故端着烟枪,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独行。

街面上是他十年未见的繁华,比之前几日更加喧嚷热闹。但一个人独处时,封如故脸上几乎毫无表情,完全没有前几日与如一共游时的积极兴致,看起来是万事都不在意的模样。

他没什么目的地东游西逛,再精巧的玩意儿也不能留住他片刻的视线。

除了在一架走马灯前驻足半晌,颇有玩乐之心地看完了一整个小故事外,没有一样东西能留住他的脚步。

在他俯身看灯时,衣上尘与练如心并肩从他身后走过。

封如故没有回身,聚精会神地望着灯中小人,倒是练如心从后望了他一眼。

他一张脸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一眼,让一旁的衣上尘觉得他兴许是在看灯,而不是在看人。

衣上尘知道他这次给练如心惹了大·麻烦,从昨日自己苏醒起,他对自己也是淡淡的,衣上尘自然想着要讨他欢心,扯住他的衣袖,凑到灯前,热情介绍:练家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练如心是知道的,但他现在只想多听衣上尘说几句话:我不知道的。

衣上尘夸张道:哇,你真正在山中闷了太久了,以后我得时时带你下山来走动走动。这个是走马灯,靠内里的蜡烛热气儿催动

衣上尘努力讨好练如心,而练如心已经分了神,时时望向封如故。

封如故却像一个真正的富家公子哥儿,看了会灯,便失了兴趣,折扇一展,翩然而去。

练如心收回目光,微微闭上眼睛。

走马灯的热气,熏得他脸颊发烫。

此时的衣上尘却在关注另一件事。

他注意到了不远处门可罗雀的石神庙。

看来今年也不会有祭者上山了。

即使知道练如心定然对香火供奉的多寡了如指掌,衣上尘也不舍得叫练如心看到这一幕,拖住练如心的胳膊撒娇,指向与山神庙相反的另一处庙宇:练家哥哥,我们往那里去。那里有河灯。

练如心嗯了一声,仰头观月,旋即垂目:好。

衣上尘小小的窃喜着,捉住他的衣袖,快步赶往另一处热闹地。

他们就这样游逛了整整一夜,直至子时将至,城中喧响仍未停歇。

但身为山神之子,练如心必须要在子时前到达山道,解开结界,等登山献石之人到来。

哪怕没有人到来,他也要等。这是练如心的责任。

三年一度的祭神典礼,衣上尘是第一次经历,因此,他跟在练如心身后时,暗暗决定要同他一起等到明早天亮,再陪他去看日出,决不能贪懒睡觉。

然而,在山道之上,练如心站住了脚步。

向来少言的练如心主动开口问道:今天,开心吗。

衣上尘忙不迭点头。

练如心:我也很欢喜。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活的一天。

衣上尘笑了,刚要上去握他的肩膀,就见练如心踏着石阶转过身来,披了一身月光,无声俯视着他:多谢你。

衣上尘嬉皮笑脸:不必谢的,多叫我亲上两口就好。

练如心:多谢你陪我这两年。

衣上尘背过身去,生怕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好,我不陪你。我是魔修,不能陪你接引。我这就去神石下等你。

说罢,他拔腿欲往山上奔去。

练如心在后面叫了他的全名:衣上尘。

衣上尘脚腕发了软。他背对着练如心,站在山道上,心里一忽儿寒一忽儿热,声音里的笑意已完全是强装出来的:我给你惹麻烦了,是不是?

练如心不语。

衣上尘不敢看他,语气却急促起来:我知道错了,真的。我明天就下山去,连续一百天做一百件好事,将功补过。我不再犯糊涂了,不砸人家的神像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孤独了,多一个我留下来陪你,可不可以

练如心的声音清冷如冰:你走吧。

衣上尘霍然转身,声音尖锐起来:我不走!

喊过之后,衣上尘又觉得这不是认错的态度,神情和声音一道软化下来。

我以后不犯了。衣上尘讷讷道,你不要赶我走

我没有说你错。练如心敛着袖子,表情沉静,但魔道的存在,会为神石引来麻烦。你若是安分守己,还自罢了,但现在,我只想安心守好神石,至于其他我不做他想。

衣上尘攥紧拳头。

神石,神石。

他居然还不如一块把练如心禁锢一生的、冷冰冰的石头。

他想咬紧牙齿,逼自己清醒一些,但是两齿相咬,他才发现自己齿关哆嗦得厉害,咯咯作响。

衣上尘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我既然碍了你守护神石的职责,你又何必救我,放任我重伤而死岂不更好?

你为神石而死,尽管是一个错误,但我依然要救你回来,还你一命,恩怨两清。

恩怨衣上尘喃喃,我与你之间,是恩怨?

练如心反问:不是恩怨,又是什么?

两年陪伴,他居然管这叫恩怨?

衣上尘的嘴角抖了抖,似哭又似笑地指着练如心:你你有没有心啊?

这句问句一出,衣上尘先是自己愣了一愣,旋即捧腹大笑起来。

是了,我忘了!你没有心,你是石头里钻出来的!

练如心静静地看着他,不生气,也不难过,只是用心且专注地看着他。

衣上尘想,对了,就是因为这种格外专注的眼神,他才会误会练如心对自己别有情愫。

在练如心这样的神之子眼里,自己怕不过就是他养的一只动物,平时逗一逗,一旦触及他和他的神石的利益,便能一脚踹开。

因为他根本没有心。

如心,如心,如有实无罢了。

衣上尘摊开双手,大声笑道:我在这里留了两年,这里我早呆烦了

他面朝着练如心往后退去,等着一声挽留。

他数了十声,退了十步,又多给了练如心五步挽留自己的机会。

然而练如心只是专注地看着他,没有表情。

他一直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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