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为什么不是我的?
他灵犀一动,已然明白过来封如故的沉默和不急于找寻,究竟是因为何故了。
如一停止打坐,俯身穿鞋,偶一抬眼,恰瞥见了封如故上无意识的小动作。
电光火石之间,如一僵在了原地,先前盘桓在他心头的淡淡疑虑,竟是找到了缘由
这是义父常做的动作!
以前,如一只当这是义父的特殊习惯,自己也跟着模仿过一段,义父发现后,拿小教鞭轻敲了他的屁股几记,叫他不要什么都学。
现在回想起来,义父鼻尖本无痣,摸鼻尖是无甚意义的动作。
但封如故鼻尖侧面,是生有一枚淡褐色小痣的。
第27章等价交换
如一按捺下胸中顿起的万丈惊涛,缓步走到封如故床边,紧了紧手掌,牵动了尾指上紧系着的心头血线。
封如故浑然不知如一心中作何想法,停止了小动作,说:他已不需我们追究。
海净本来很是为寒山寺平白死难的两名弟子不平,心里一面挂记着那真凶鬼面人的去向,一面又因为帮凶练如心不能受罚而有所不甘,闻言难免好奇:为何呢?
桑落久却已明白。
他说:石头不会流血。
罗浮春与海净对视,双双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听不懂三字。
桑落久敛着袖子,轻声解释:练如心是自鸿蒙中诞生的,无魂无情,但他与师父交战时,却流出了血来。这是有灵之兆。
罗浮春啊了一声:他本来就是天地之灵吧。
桑落久:非也。师兄,他先前是物灵,承袭的是千百年来神石的责任与记忆,并无人情,不具痛感,也不会受伤,只会在灵力耗尽后复归自然。但他现在会流血,说明他养出了凡情凡心,已算得上人灵。
人灵
罗浮春吃了一惊,一时间心中千头万绪涌上。
为着一个魔修真的值得如此吗?
房中沉默良久,直到有沙沙的细雨落在窗棂上,几人才不约而同看向窗外。
时近夏日,雨往往来得毫无预兆。
在扰人心乱的雨声中,罗浮春总算注意到了一个重要的疑点:师父,黑衣鬼面若真要杀你,怎么只会派练如心和一个魔道来?
封如故反问:你怎么想?
罗浮春怕自己又说错,因此措辞显得格外小心:文始山的事情,还有练如心的事情,若是分割开来,徒儿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这两件事先后发生,叫徒儿不得不多心:那鬼面人的目的,好似并不为杀人而杀人,而在
说到这里,罗浮春顿了好久,用以斟酌言辞。
他认为自己这样想很是大逆不道,且有为凶犯开脱之嫌,但还是忍不住道:在于揭道门弊端,挖世间痈疮。
道门杀人案发生时,不管佛门还是道门,都是一头雾水。
被杀之人间毫无瓜葛,门派各异,修为不同,身份地位也是有高有低,除了有唐刀断喉这一特征之外,谁也找不出他们之中哪怕一丝一毫的共性。
后来,所有受害之人的尸身,在地图上构成了一个封字。
罗浮春亲眼见过封如故推断的全过程,自然认为,是师父和某人结下了仇怨,那鬼面人是冲着师父来的。
他们下山追查,结果,文三小姐之死,引出了文始门挟持魔修牟利的事情。寒山寺僧人之死,又引出了水胜古城潜藏的天裂危机。
发生过一次,可能是巧合;发生过两次,就不一定了。
再想想鬼面人那句道已非道的留言,罗浮春开始觉得,这背后谋划之人,或许真的别有深意?
痈疮。封如故笑了一声,哈,这个词用得好。
罗浮春今天说了不少混账话,伤了师父的心,现在听见封如故这样说,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急忙找补道:师父,我不是说道门不好,只是这几十年来修道之风盛行,入道之人良莠不齐而已。杀人总归是没有道理的
桑落久在后面捅了捅罗浮春的腰,示意他多说多错,不要再说。
罗浮春闭了嘴巴,蔫蔫地站了一阵,方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练如心要回城中受害之人的魂魄?
封如故靠在床上,望着窗外:等雨停吧。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或许,等雨停后,魂魄就都会回来了。
在封如故说话时,如一一直盯着他看。
从十几年前,他就听说过封如故的名姓,揣测过他的形貌、性格。
十年离散之间,他没再见过义父,也不可能见到封如故。
但封如故毕竟是闻名于世的云中君,是世上最年轻的、有尊字称呼的道君,当然,这与他师父飞升得早有关,也与他当年在遗世中力护众人平安的惊世之举有关。
如一走踏世间,听多了他的名字,也听来了许多故事。真的假的,好的坏的,究竟哪一种更贴近真实的他,早已不可考。
唯有艳名、才名、杀名、傲名四者,时时伴随封如故的故事出现,从未变过。
几天前,如一受义父之托,登上风陵山,才第一次真正见到封如故。
几日相处下来,如一想,义父心里有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他遭人讨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封如故其人不动则已,一动则光芒四射,但因为他的聪明感太过外露,锐利起来显得咄咄逼人,漫不经心起来又像是在刻意嘲讽,更兼以他剑走偏锋、既疯且癫的性子,委实叫人捉摸不透,谁也不知道他腔子里那颗心是冷是暖。
好一点的,会对他敬而远之,差一点的,难免对这种无法握在掌心的人心生厌恶。
而此刻,如一又从他看雨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心思,看到了另一个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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