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是自家人作了孽,反倒害得练如心失去了一个外援。
尽管这些和他没什么大关系。魔道倒台覆灭那年,他甚至还没出生。
练如心也没有迁怒于他的意思,望向天边裂隙,目光茫然又忧郁。
衣上尘最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凑近他,小声说:你不就是想要祭品吗。去山下城里,一个人身上取一点魂魄,拼成一整个祭品,给了神石,既能完成祭祀,也不算杀人,如何?
练如心把头摇了摇:不可。失去哪怕一片魂魄,人就成了活死人。我是为护佑众生而生,这是造孽之事,断不可为。
衣上尘半开玩笑道:那我愿意祭献,把我祭献了吧。
练如心的表情同样认真:不行,你也是众生之一。
衣上尘面皮一红,回过神来后气得直拍他脑袋:你怎么这么迂啊!气死我了!
说完,衣上尘转身就跑,起身时,动作太急,撞得树上新串好的蝉蜕风铃彼此碰撞,发出细微的擦擦声。
练如心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就笼了一丛萤火虫,坐在上山的唯一一条石道上等他。
衣上尘带了酒气摇摇晃晃地回山来时,已是夜半。
瞧见满身夜露、眉睫俱湿的练如心,他骇了一大跳,酒也醒了大半,忙不迭拉他起来:干嘛干嘛?我就是心情不好,下山喝了点酒,又不是不回来了。
练如心冷淡地嗯了一声,和衣上尘一道往山上走去。
走到半程,练如心突然说:有一天,你要是想离开这里,可以同我打个招呼吗。
衣上尘随口答应道:好啊。
说罢,他挠挠后脑勺,小声补充一句:其实,我也未必要走的。
练如心没能听懂。他礼貌道:我若是要走,也会跟你说一声的。
衣上尘却白了脸,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叱问:你要去哪儿?
练如心如实相告:我的时间快要到了。
这些年来,他透支性命,为古城百姓做了太多事情。
练如心计算过,以他这样的透支,他活不过二十四岁那年的冬日。
衣上尘听了他的话,眼圈都红了,不再理会他,闷着头登登登上了山去。
练如心把掌心里捧着的萤火虫向他离开的背影洒去,由得萤火虫为他照亮山路,自己则沉没在黑暗之中,慢慢走上山去。
默不作声地赌了几天气后,衣上尘找到了练如心。
这回,他的态度很是认真。
那些正道君子都不顶用。他说,你要是不想做坏事,那就我来。
练如心茫然:何意?
衣上尘:我去做坏事,你来捉我,扔到石神庙前。
练如心:坏主意。
我不做大坏事,也保证不伤你的众生。衣上尘笑嘻嘻道,我来扮演坏人,你来渡我。
练如心:不许。
但衣上尘还是这样做了。
他变出一个猥琐的相貌,先去打劫了一处贩金小店,抢了好几两银,刻意跑到石神庙前,凌空跌了一跤,被人逮住,狠揍一通。
事后,练如心为吃了一顿痛揍的衣上尘上药,满脸无奈,也不舍得说他蠢。
他痛得龇牙咧嘴,还有余力笑嘻嘻:这才是刚开始啦。
练如心拿药签在他伤处发力一捅,他顿时皱着脸唉哟唉哟叫起痛来,抱住练如心的脖子直撒娇:练家哥哥,我疼死了。
练如心拿他没办法,只好三令五申,不许他再做傻事。
但衣上尘生性自由,从不肯受人约束。他不听练如心劝告,继续去城里做那些不痛不痒的坏事,偏偏学艺不精,除了惹得鸡飞狗跳之外,别无益处。
城中多了许多无端的乱事,大家又纷纷去找弗言仙君参拜,祈求得其保佑。
弗言仙君神庙前,香火日夜不熄。
衣上尘都快气哭了,伤痕累累地跑回来,对着练如心咬牙切齿:凭什么,凭什么啊!
练如心冷腔冷调地哄着只比他小一岁的小魔道:好了,不要气了。
衣上尘抹一抹脸上灰尘:你就不生气么?!
练如心说:我为何生气?当年他解了百姓困厄,理当得此福报。
话虽如此,但练如心却隐隐约约冒出一个念头来。
若是现在,城里能出一桩像当年疫魔入侵一样的大事就好了。
他哪怕是拼尽这几年的寿命不要,也要为大家解决此事,好为神石挣来香火
想到一半,练如心便惊住了。
他怎么可以有这样不堪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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