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一咬樱唇,眼中泛起涟漪,“真君若是在灵山见到净坛使者菩萨,代我向他报个平安。”
哪咤见她纤腰一扭飞回月宫,不由问杨戬:“她不让猪刚鬣保重,反而说自己平安,这是什么道理”
每回他爹出战,他娘可不是这样说的。
“这不是怕天蓬担心嘛。”杨戬看一眼哪咤的幼童身板,嘴里啧啧一声,“你还小,不懂这些。”
哪咤威胁似的扬扬缚妖索,龇牙瞪他一眼,丢了杨戬疾速往灵山飞奔,倒把哮天的事忘了。
冥界。
枉死城中怨鬼哀嚎,谛听驮着那衣衫褴褛的仙姝缓缓下降,慢步踏入城中。
绛珠之前被那入了魔的钟情大士推下高天,掉入云海漩涡中。漩涡里头风刀雨箭割人骨肉,偏她法力耗尽不能防身,眼见命悬一线,幸得神兽谛听相救。
谛听一生忠贞不二,地藏王菩萨圆寂,它本是要殉主而去的。只因聆听知这仙子有难,谛听记着菩萨曾对她多有赞许,也是因助她才沾染因果,不愿菩萨心愿落空,这才救她一命。
如今人已救下,他该回到菩萨身旁了。
绛珠连日耗损心力,又受了重伤,隐隐有些五内俱损的兆头。也不知晕厥了多久,她鸦青色的睫羽轻颤几下,露出黑水银丸的眼瞳。
“枉死城”
绛珠踉跄起身,扶墙看那牌楼上的石匾,不知自己因何到了此处。
这是地藏王菩萨建立的一座鬼城,里头全是受无妄之灾而冤死的魂灵,由第六殿阎君卞城王管理、菩萨座前目莲尊者协管。
她仍是生魂,不该到此处才对。
绛珠想不通其中关窍,却也想去城中看一看。
她在那漩涡中濒死之际,终于记起了全部的往事。
丰山
地藏王菩萨圆寂之前,常常为城中鬼魂念经超度,因此他们虽心怀执念痛苦哀嚎,怨气却不重。
绛珠撑着石壁蹒跚而入,见城中屋舍鳞次栉比,虽天色暗沉光亮幽微,那街道除了冷清以外,却同人间并无二异。
小屋阶前坐着一个老妪,手里不知在编些什么,“新死的闺女”
绛珠蹲下身,问道:“婆婆,大荒时枉死的魂灵都在何处”
“大荒”有个男人推开窗,“那是什么时候”
“约莫比禹王治水还久远一些。”老妪手上不停,不一会编出一只草鞋,“你沿着这条街走,不用拐弯,到了底就是了。”
绛珠道过谢,摘下耳上两个明月珰。
枉死之鬼受不得后人香火祭奠,最是困苦贫寒,这婆婆编织草鞋,便是同目莲尊者换取吃食。
她身上一贯素淡,除了那耳坠,旁的都没有了。
老妪接过那谢礼,进屋取出一套裙衫,“你一个女娃娃,还是小心一些。”
她的衣裙早已残损破碎,露出雪白肌肤。枉死城到底是鬼城,善念稀薄,终归是恶性更盛。
绛珠再三谢过,披了衣衫一路直行。
枉死之人心中含怨,只有那害死自己的人遭了报应,才能放下执念转世投胎。
丰山上的那些山民,乃是因天柱断折、天河倒灌而死,若要轮回,怕是要等天老河涸。
阴风吹在面上,背脊微微发凉。绛珠不知走了多久,远远见一颗参天橿树,不由顿足。
风中有孩童的欢笑声传来,一个蹴鞠滚到她脚下,绛珠弯腰拾起,见那上头还扎着橿树条。
“你”小童有双圆鼓鼓的眼睛,黑白分明满是灵气。
“你是绛珠娘娘”
他像是还未化形完全的小犬,鼻子仍是犬鼻,伸来的小手仿佛虎爪。
绛珠鼻子一酸,把那蹴鞠递还,轻声问:“你的父母在哪里”
小童呆呆瞧她好一会,忽的转身狂奔起来。
他嘴里大声叫嚷,脚下踏空摔在地上也不喊疼,顾不得捡那蹴鞠,只喊道:“绛珠娘娘来了绛珠娘娘来了”
绛珠眼一酸,捂脸抽噎几声,放下手便见方才空荡荡的街道上站满了人,全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真的是绛珠呀”鸩女牵住她的手,细细摩挲两下。
“瘦了。”
绛珠抬手摸摸她的脸,哽咽道:“你却丰腴了。”
她一一看过那些熟悉的山民,耳中听着他们的问候,眼珠簌簌往下掉。
“莫要哭,”鸩女擦去她脸上泪水,“哭了就不好看了。”
獜捡起蹴鞠交到小童手中,双臂一举让他跨坐在自己肩头,这才对绛珠眨眨眼。
“这城里咱们资格最老、人数最多、势力最大,谁也不敢欺负咱们。”
绛珠笑一笑,咽下喉中悲意,“大家都在此处吗”
“这些年断断续续有人转世去了。”鸩女拉着她往自己的屋舍走,“还是雍和面子大,咱们的屋子都比旁人的宽敞。”
地藏王菩萨是佛家弟子,丰山诸人和胡佛雍和交情匪浅,他便多照拂了几分。
绛珠坐定,在房中一一扫过,见那些孩子都是生时模样,便问鸩女:“你方才说有人转世投胎去了”
“咱们死的虽冤,又不能怪贼老天”
鸩女被獜一瞪,清清嗓子,“咳,不能怪老天。那天后来也补上了,地藏又超度了这么多年,有人放下了,卞城王便安排去投胎。”
“那你们”
鸩女叹一声,抬手在脸上一抹,“原先是预备重新转世的,谁知道跟轮转王一打听,我和孩他爹的姻缘只有一世,同子女的亲缘也没法延续。”
“咱们一琢磨,还是算了。枉死城中待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绛珠静默良久,才道:“是我不好。”
她没有尽到山主该尽职责,愧对耕父所托,也无颜见丰山的山民。
“绛珠。”
鸩女和她五指交握,“谁能想到,天会破那样大一个窟窿,这都是命。”
即使是耕父在世,也不能和上天作对。
“而且咱们也听说了,”獜坐在鸩女身旁,“那李老君补天,你跟雍和也帮了大忙呢”
这也算是为他们报了仇。
绛珠仔细在鸩女和獜的脸上看过,又扭头去瞧院中踢蹴鞠的孩子们。
他们仿佛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脸上的笑容虽带有遗憾,里头的愉悦安然却做不得假。
绛珠心上的枷锁一松,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呀”
孩子们挤在门口,鼻端嗅着馥郁芳香,眼睛巴巴凝在那神彩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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