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迈过之后,心情的沉重无以言表,他仿佛又听到了爸妈的劝告。我们是为你好,跳完这个赛季就可以休息了,等你退役之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越来越多的言语涌入双耳,还没回家,声音已经实体化攻击了自己。
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响起,当一个人不想干一件事的时候,任何枯燥的事都能引起极度的关注,于是水泊雨立即接通,甚至来不及看来电人是谁:“喂。”
“刚刚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顾云声音有点着急。
“我……”水泊雨无奈地找地方坐下,“我不在学校啊。”
“那你在哪儿呢?”顾云看向北体院正门口,一大堆运动员刚刚离校。
“我在家。”水泊雨深吸一口气。
“我艹。”顾云被一口奶茶呛着了,“宝贝儿你别吓唬我,你给我回来。”
“我还没回家,但是已经在楼下了。”水泊雨改口,“你赶紧回家休息去吧,手术还在恢复期就别乱跑。”
顾云直接发动汽车。“你没事到你家楼下干嘛?准备趁你爸妈不备吓他们一跳?赶紧出来!”
“我已经考虑好了,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家,而且顾风和四水的事只有我能解决。”水泊雨说完反而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心情逐渐恢复平静,“我有能力自己解决。”
“你等我过去再说,在你家楼下随便找个小石墩坐着,等我过去再说!”顾云说完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天色渐渐变暗,水泊雨拢了拢羽绒服,坐在小区大门内侧的正对面,看到顾云过来了就去和安保打了个招呼,开门放人进来。顾云进来之后先没着急问他,看了看小区环境后说:“我问你,是不是运动员长期封闭训练都有点傻,干什么都直不楞登的?”
水泊雨被问懵住。“啊?”
“啊什么啊?你怎么和我弟似的,脑袋里就一根筋是不是?”顾云猛戳他脑门,“我弟从小就不知道变通,让他原地等着他就原地等着,下雨了都不知道换地方。我让你找个小石墩坐着你就真找个小石墩坐着,你不怕拉肚子吗?”
“你有毛病啊,不要戳我脑袋。”水泊雨说着往旁边挪了一步,捂住脑门。
“你要是回家你才有毛病,我戳戳戳死你。”顾云很幼稚地又戳两下,“跟我走!”
“我不走,我不可能一辈子在学校里躲着,况且我还有正事。”水泊雨这次非常坚决。
“你那叫什么正事?你以为我弟知道了能高兴得起来?”顾云挡在他的面前。
“你不是运动员,你不懂。”水泊雨明白他是为了自己好,但是这份感受恐怕只有同行才能刻骨铭心。一日一日接连不断的训练,体能消耗殆尽换取心肺功能那一点点的提升,肌纤维断裂才能重组,肺部憋到极致去触碰肺活量的极限。
从1米板到10米台的征程不亚于一条苦难之路。
10米,如果放在地面,那是多么短的一段距离啊,正常人跑几步就跑完了。短跑运动员的冲刺速度1秒钟就能有10米,可是一旦将它竖起来,它就是一道高墙。
“你真的不明白。”水泊雨再次看向顾云,他承认自己确实一根筋,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让一个运动员崩溃的除了伤病还有不公正,现在他们刚好是出成绩的年龄,错过了最佳时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搭档拆开再组的可能性非常小。
“如果他们这次被拆开,学校很有可能不会再考虑让他们重组,就让他们独美去了。你觉得我回来找爸妈这不会让顾风高兴,可是他们练了十几年的跳水,最后就因为外行人的几个决定葬送未来,这样顾风就高兴了吗?”
“他们今年18岁,19岁,明年就2字头。”
“2字头对运动员是什么意义?”
“2字头的末尾就是退役。”
顾云啧了一声,他其实都明白,都懂,运动员没有几个黄金赛季,耽误了就是耽误了,但是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可是你不是说最痛恨上层干涉比赛吗?你现在这不就是干涉吗?”
“我干涉一次又怎么了?我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给他们找机会?我爸妈随便一个电话就搞定了,我凭什么不用?”水泊雨不愿意和他吵架,声音也放轻了不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你知道我为了你好就先跟我走,这件事慢慢商量。”顾云伸手就要拉他,忽然身后有人叫了水泊雨一声,顾云一个激灵,靠,不会这么巧吧?
“小雨?”水英姗和先生出门,从很远处就看到一个男生和儿子很像,急忙走近发现真是他。
袁浩瀚慢了几步,原本听到夫人说前面那孩子像小雨他还不相信,走到面前才发现就是自己儿子!夫妻俩一激动,什么都顾不上了,多日来的想念化成一股冲动只想赶紧把儿子带回家,好好地看看他。
就差一点没拉上,顾云眼睁睁看着水泊雨被他爸妈抱住。
“你怎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妈妈错了,妈妈错了。”水英姗已经开始哽咽,捧着水泊雨的脸不住地亲,“跟妈妈回家吧,快跟妈妈回家吧。”
袁浩瀚那张明显憔悴的脸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紧紧抓住水泊雨的手臂,像是生怕好不容易见面的儿子立刻走掉。学校说如果想要稳定孩子的情绪就不要联系,更不要试图去学校探视,哪怕是偷偷去都不行,他们已经按照要求做了,每天只能从教练发来的视频里见到儿子的身影。
林菲和江梦文找他们谈话,也一再强调暂时不能去见儿子,否则很有可能发生不可逆转的伤害。现在他们日思夜想的孩子回来了。
“妈。”水泊雨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僵硬,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咱们回家吧,我有事和你们商量。”
“等等!”顾云直接拽住水泊雨一只手,“他不能……”
“顾风你先回去吧。”水泊雨及时将手一收,这瞬间的神情让顾云感到陌生,“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我先上楼了。”
他叫自己顾风?他故意的!顾云已经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要告诉爸妈是顾风劝他回家,然后顺口提要求。
“顾风送你回来的?”水英姗这才从巨大的狂喜中清醒过来,擦着眼泪看向了旁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周围还有别人,“谢谢你送小雨回家,实在是……”
“你上什么楼啊!”顾云再一次拽住水泊雨的手并没有理会水英姗的话,不能让他回去,回去之后要面对什么他根本应付不了。而水泊雨再一次试图甩开他的手,同时类似肢体冲突的纠纷状况也引来了小区安保的注意力。
“干什么呢!”正门的物业安保处立刻安排了两个人过来查看,他们认识水英姗夫妇,也认识他们儿子,但是刚刚进来的这个人应该不是小区的住户。随着围上来的安保越来越多,顾云只好松开手,他可不想在水泊雨爸妈的面前被一堆人按在地上当作不法之徒。
“那你回家跟我联系。”顾云在水泊雨转身时说,然后被安保队“请”出了小区。
水泊雨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天快黑了,牙医诊所的门口就是繁忙的十字路口,不远处就是整片学院地区的商业中心,人来人往。
陆水离开诊所,跟着屈向北走回地铁站。
“医生说你的牙怎么样了?”进入站内,两个人一起等待地铁的到来。
陆水的牙根隐隐发酸。“说智齿还没长,刚刚只是花时间洗牙了。北哥你等累了吧?”
车进站,同时进站的还有一阵穿堂风,屈向北带着陆水上车,找座位,最后选择了一处角落。“没有,这个诊所还真是不错,光是零食就提供一大堆。洗牙难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