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质偏硬，扎在手心里微微泛着痒，很重，仿佛压上了一身力气，他支撑起全部。

以一种更加不可思议的姿势连接另一个人，池先声垂下头盯着膝盖，使劲伸长胳膊，半个身体都僵住了，心里想着关于转会，他再也不可能从戚野口中得知的答案。

过了有一会儿，池先声掐好时间，随公交车驶过一个坎，车厢轻震，他抽出手掌，拉住道服，压低声音叫醒戚野，下一站就是渭沙河，你要不要提前去车门口等？

戚野的睫毛颤了颤，抬起眼皮，半耷拉着，斜眼睨来，行云流水般拉起他的左手，垫在脑袋下，头发还蹭了蹭，慢慢说道：不急，我最近失眠，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回去也是睡不着，不如在车上多补补觉

说着说着，便没了声，戚野偏着头，看不见表情，只留个后脑勺，还有贴在手心上的半张侧脸。

戚野颧骨瘦削，有点硌手，下巴冒出一层细小青茬，有点像磨砂质感的玻璃，鼻息潮热，有规律地喷洒，一团一团，他的手掌似乎失去控制。

盯住窗外一点，池先声拧着眉，视线跟随街景，心停在手上。

直到终点站，戚野手臂弯曲，伸了个懒腰，这才起身，跟池先声下了公交车。

应该没有再返回去的公交了吧？

嗯。戚野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走去路口，公交还会翻回去，但我试过，不让上。到了这边，能打上车回去。

进市区，到了繁华街道，车辆络绎不绝，灯光耀眼，池先声忽然产生来到另一个世界的错觉，但也只是一瞬。

他停在十字路口，街角转过一辆出租车，正逐渐驶来，等你搭上车，我再走。

你急什么？戚野步履不停，横穿马路，没两步远，我送你回家。

池先声呼吸一滞，这话听上去，颇有点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思，他怎么就那么心塞

刚十点，街上人也多。池先声补充，实在不情愿留下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印象，我自己回去没问题的。

不对。

戚野正仰头注视黑沉沉的夜空，忽然转头看他。

什么不对？他慢了一拍问，略有迟疑。

不是我送你回家。戚野低首纠正，说着绕口令一样的话，是我想送你回家。

池先声一下子就泄了气，接不上话，更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戚野。他紧紧闭着唇，怕一开口，语无伦次，说了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又或者吐出什么不该说的。

距离不远不近，一路走来，只要身边有人陪伴，都不算路。到了一个小区，池先声停下脚步，眼神示意身后高大的居民楼，淡声道：我到了。

该分别了。

戚野恍然想到，那就再见吧还能再见么他想说的话有很多，能开口的，寥寥无几，最在意的属一件事。

你还会

你的

池先声同时开腔，垂在裤缝的手捏得紧紧的，握成了拳。实际上，很容易掰开，戚野心不在焉地想，根本不需要用力，也不太好用力，一碰一个印。

你还会搬回去住吗？

戚野站在路边，目光坦然，从不知道尴尬是什么感觉，直接问了出来。

池先声似乎被打得措手不及，没料到他懒得兜弯子。

前额处一绺头发随风扬起，轻轻软软的，在空中来回晃悠，池先声张了张口，声音发涩，也许不会了。

是真话，戚野内心平静地察觉，心跳沉了沉，或许应该为此刻没有作出善意的谎言，而感到庆幸。他提了提唇角，有些满意，发不出声音，是因为问不出原因。

你的手腕怎么了？

池先声一样对他充满疑问。戚野垂眼，看了看衣袖遮挡的左手，已经没什么痛感了，除了几道划痕。

他没想到会被发现，有些后悔，应该多穿一件衣服，用以遮挡，不该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但第一个发现，也可能是池先声视力太好。

戚野总有些不自在，像透过伤口能去往内心深处，那些不堪的，丑陋的，奇怪的，全部被知晓，他整个人赤身裸体，毫无遮挡。

转念间，思及面对他的问题，池先声坦荡回答，戚野深呼吸几次，也没什么好隐瞒，犹豫不决反倒显得婆婆妈妈。

我时常会有一种感觉，心里很胀，不是，绝不是难受。它突如其来，不属于任何一种情绪，或者说是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产生的。它不痛不痒，有时太过巨大，内心无法独自承担，便需要身体合作，转移到身体上，两者产生共鸣，痛感代替它的存在时，它会得到安息。

戚野不指望得到理解，只是说出来会认为这段话，这段在别人看来只是一段话的话，不再专属于自己，话中的种种或许也可以一同抛去。

池先声嘴唇微张，瞳孔睁大，一脸错愕，像只受惊的小鸟。戚野笑了笑，意料之中。

天空依旧是打翻的墨水，隐晦不清，最暗的灰色与最浅的黑色肆意融合，遮挡月光，不见一颗星辰。

他应该再说些什么，解释一番，可想了想，又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想说的话都在前面那段话里，再讲起来，意思也差不到哪去。

这段话在说出口之前，是他的，他知道其中包括的含义，每一个字所表达的东西。而在讲出来，被别人听到以后，就失去了它原有的含义，它会按照池先声的方式，被理解成池先声所认为的模样。

现在，他等待池先声作出反应，莫名有种听候发落的感觉，但是，不紧张，是好是坏无所谓。

戚野忽然觉得无聊，不知何解，他转过身，那么，再见吧。

等等

突然袖口被拉住，池先声有些迟疑，又带着某种坚定的决心问：如果有一种感觉能和痛感持平，或者代替，或者胜过，它同样会消失吧？

戚野怔了怔，回过神来当然可以，只是他找不到，并非凭空而起，不管是能压下去的情绪，还是事物。

你等我一下，就在这里，不要离开，一会儿就好。

池先声留下这句话，之后转身，走到小区门前，穿过需要门禁卡才能打开的门，门缓缓合住，他的身影在眼前消失。

戚野手中拿着差点被他落在公交车上的保温杯，站在原地，和门卫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心想应该不会溜掉，慢悠悠地走到旁边便利店，买了一盒烟和火，回到原来位置，冷静冷静。

第51章首页

首页

戚野盯住紧闭的门，不时有人走进，走出，他不觉得时间漫长，反倒认为等待的感觉不错，充实，充满期待，带着隐晦的惊喜。

两支烟功夫，池先声回来了。

风撩起衣摆，他细软的头发向后扬起，面色微红，喘着气，一路跑来。

戚野扔下烟，鞋尖碾灭，瞅着池先声弯着腰，纯白色外套下，脊骨随呼吸明显起伏，他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呼吸。戚野不禁好笑地问：我又不会离开，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