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诸伏景光而言,人生的记忆是有这么一个分水岭的,在那个分水岭之前,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和所有人一样,有着普通且平静的生活,爸爸,妈妈,哥哥,自己。
生活是那么平静安宁,哪怕现在他已经很难想起来当初的琐碎日常,但是那份安宁的彩色一直存在记忆深处。
在这个分水岭以后,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是浑浑噩噩的,失去声音,什么都没办法传达,怎么都没办法睡着,只要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些血色,铺天盖地的血色,无法忽视,只能望着那片血色,数着时间到天亮。
那时候是什么让自己活下去,而不是直接自杀呢。
诸伏景光后来问了自己很多次,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仇恨与不甘心,怎么都不甘心,那些不甘心的仇恨从心底里被点燃,把血液当做燃料,骨架当做柴火,彻底燃烧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会被自己点燃。
那片浑浑噩噩的血色退散以后,他的记忆里又多出让人觉得刺目黏腻的白色。
像是夏日最亮的阳光,没有让人觉得温暖,只有让人反胃的黏腻感,如同白色油漆。
那是组织的训练场,里面有很多像他这样的孤儿,他们在那里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而唯独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降谷零。
虽然他有编号,虽然他好像是孤儿,但是他就是最特殊的那个,他有单独的房间,可以去别的地方吃饭,甚至能出去。
为什么?
在说不出话的日子里,他脑子里满满都是这个疑问。
“你叫什么?他们都说你不会说话,其实不是吧?我见过你说梦话哦。”
这是他和降谷零的第一次交谈。
叫什么?
他只记得那串数字指代的编号。
诸伏景光用笔写下那串数字,然后被对方一笔一画地划掉,“不是这个啦,我问的是名字,名字,你有名字吧。”
诸伏景光不想理对方,没必要,和这种特殊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是不一样的。
“告诉我你的名字嘛,我叫降谷零哦,是这么写的。”
有点稚嫩的字迹出现在纸张上。
诸伏景光盯着那几个字,然后在心里默念了下,刚念完,对方又捡起笔备注着。
“这个读Zero,怎么样,很帅吧!”
不觉得。
说到底他为什么要过来和自己说话。
后来过了很久,从那片黏腻的白色里离开时,诸伏景光问了他这个问题。
“啊,你说这个?我就是想证明你是能说话的,他们都叫你哑巴,可是我明明听过你说梦话,你在喊爸爸妈妈哥哥,快跑。”
“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
诸伏景光点点头,没作评价。
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从那天起,那片黏腻到让人恶心的白色,不再那么反胃,里面似乎夹杂着金色的光亮。
不再是夏日正午的阳光,而是让人觉得温暖的光亮,鲜润,明亮,张扬。
只要能抓住那些光亮,他什么都可以付出。
这世上有很多无法挽回的事,比如当年那场血色夜晚,比如躲在柜橱里的自己,比如无能为力的哑声。
正如早见飞鸟说过的那样,他们都是淋过雨的人,虽然方式不同,但是都淋过雨,甚至现在也浑身湿透,雨水带走了很多东西,最后留下湿漉漉的两个人。
但是这样湿漉漉的人,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早见飞鸟没有享受过父母任何一方的关爱,但是自己享受过,甚至那些彩色的安宁至今也是拽住自己没完全成为疯子的锚。
所以,早见飞鸟是疯子,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疯子。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疯,他只是不在乎罢了。
人会毫不留情地踩死一只蚂蚁,蚂蚁的性命不是命吗?是,当然是,对于身为蚂蚁的同类来说,也许会很痛苦吧,如果他们会流泪,说不定还会落下几滴泪水,但是人呢,会在乎吗?
不会。
因为蚂蚁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不是同类。
在他眼里,别人和幼驯染以及自己是不一样的,不是同类。
身为狙击手,他经常站在高楼大厦之上,俯视着底下的人群,人类这种生物在那一刻,看起来就像垃圾一样。
所以,杀人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踩死一只蚂蚁。
现在蚂蚁反过来想要报复人类,人类该怎么做?
那当然是彻底毁灭掉对方。
如果蚂蚁携带利益想要归顺人类,人类该怎么做?
那当然是彻底剥夺掉对方的利益,摧毁掉对方的思想,完全掌控才是人类的做法不是吗?
更别提这只蚂蚁从来都是不安分的那种,自己怎么可能放过呢。
gu903();放过他,养虎为患,然后让他杀了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