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电脑在监控着亚当的脑电波信号,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线从亚当的手腕、心脏延伸出来,同时监控着亚当的其他种种生理信号数据。在那些电脑和数据线组成的森林里,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惊慌地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有亚洲血统的男人,相貌清秀,目光明亮。章荀对他有些印象,好像是在最近一次机械师考核中的第一名。当时费南德茨还特意跟章荀提过他,说他的名字是简默,非常聪明,甚至有点像年轻时的章荀。
但是章荀当时正忙着设计亚当的新手臂,根本没时间去看那些新机械师的考核成绩,随便应了一下就过去了。现在看来,他就是詹姆斯口中的,很可能能够破解他对亚当控制权的那个天才。
章荀立时感觉到了某种威胁,某种早晚会被更年轻更聪明的对手取代的威胁。他冷冷地盯着那个年轻人,没有作声。
简默却仿佛有些手足无措。一名跟随的议员上前,告诉他圆桌已经和章荀达成共识,从现在起亚当还是由章荀负责。
简默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不甘和失望,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议员的脸色却已经沉下来,这是圆桌的命令。
简默紧紧抿住嘴唇,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走向章荀,带着一种类似于见到崇敬之人的敬畏之色,主动伸出手来,章机械师,很高兴见到您,我一直很崇拜您!
看着这个比自己最起码小十岁的人,章荀知道自己没道理感觉到被威胁,但他的心中就是有种非常不快的感觉。
但他还是礼貌地与对方握了手,语气却带着几分锋芒,我听说你想破解我的系统。进行的如何?
简默露出惶恐之色,不安地回答,您的设计非常接近完美,我的进展缓慢,但是给我时间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这句仿佛示弱实则挑衅的话,令章荀眼中射出一簇怒火。
所有人都想要和他抢夺亚当,因为他们见识到了亚当的强大和完美。
他一手打造的完美。
可惜,你没有时间,以后也不会有。章荀冷冷地盯着他,然后绕过他,走向亚当。
简默脸上露出一瞬间的受伤之色。他对章荀说章荀是他的偶像不是骗人的,在他还是学生的时候,被带去参观Lab,便被章荀一手训练出来的人工智能潘深深吸引。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选择成为机械师,全情投入,以最出色的成绩通过考核。他一直期待着与章荀见面,给他看自己设计的人工智能可是那从来没发生过。
然后,他见到了亚当。
一瞬间,他就被迷住了。
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工智能,被储存在一个有着天使般笑容的男人的身体里。奇异地合适
他想要接近亚当,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这一次,他得到了机会,也几乎要成功了。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圆桌妥协了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亚当说上一句话。
不要急,这是权宜之计。带他离开的那名议员悄然在他耳边说道,回去Lab之后,你要收敛锋芒。好好干,会有出头那一天的。
简默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了下头。
而这一边,章荀命令道,所有人都出去,把门关上。
士兵们迟疑着,不确定是否应该听他的命令。章荀不耐烦地回过头,语气愈发冷峻,我再说一遍,出去。
终于,一名军官点了下头,所有的士兵、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出,将大门带上。
章荀回过头来,一瞬间,刚才眼中的凌厉已经全然不见了。他又变成了章荀,那个不苟言笑,但是眼神宁静,近乎温柔地望着沉睡的男人。
他激活手臂上的装置,快速输入指令,用力在图案上按下去。然后他抬起手,轻轻触摸着亚当那低垂的,毫无瑕疵的脸颊。
唤醒程序启动也需要一段时间。这短短的时间里,他不用伪装。
他的眼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湿润。在Lab放亚当离开的时候,他不确定那会不会是他们两人的最后一面。
他当时已经做好了被酷刑折磨审问致死的准备。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怎么会那么疯狂
詹姆斯说得对,他被亚当迷住了。
他甚至愿意为了亚当去死。
这恐怕是一个创造者身上最不应该发生的事,所有创造者毁灭的开端去用人类的爱爱一个很可能根本不具备这种能力的造物。
是的,他大概已经爱上亚当了。大概在亚当第一次睁开那双空灵的蓝色眼睛的一瞬间,就注定会爱上他。
毕竟,他从未被爱过,从未被依恋过,从未被理解过。而这些感觉,亚当都给了他。
哪怕给他的是虚幻的、被精心设计过的温情,他也难以抗拒。
章荀毕竟还是有他的骄傲,有他的底线。所以不论如何,他不能放松警惕,不能沉溺在他的感情里。在亚当面前,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真实感情。
但是现在没关系。
在亚当醒来之前,在他的脑波刚刚开始出现第一个峰值的时候,章荀扬起头,轻轻吻了一下亚当冰冷的嘴唇。
片刻后,亚当的脑波峰值愈发秘籍,心跳也开始加快。章荀看到亚当的眼珠开始转动,便向后退了一步,再次将距离限制在一步之遥。
蓝色的眼珠慢慢张开,眨了几下,褪去最初的一层迷茫薄雾。亚当抬起头,有些困惑地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但很快,他看到了章荀,一丝了然之色浮现在面上。
阿荀几天没有开口的喉咙有些沙哑,却分外迷人。
章荀立刻开始将连接在他大脑上的线路拔下,将头盖骨和头皮复归原位,移开支架。亚当的身体瘫软下来,章荀试图接住他,但没有成功,惊呼一声后,两人就这样相互叠摞着倒在地上。
亚当趴在章荀身上,忽然发出低低的笑声。
笑什么!还不快起来!章荀试图推开亚当,但是他的手腕却被亚当抓住了。
亚当稍稍抬起身体,疼惜地用他的有机合金手指抚摸着章荀额头上依旧在愈合当中的伤痕,我想起来我刚刚降神的时候,也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我不会走路,你又接不住我,我们一起倒在地上。
章荀回忆起那混乱的第一天,也不知不觉地轻笑起来。
明明只有半年多的时间,为什么感觉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亚当垂眸望着他,看得那么认真,阿荀,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