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皇叔感到心惊胆战。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眼神冰冷言语无情的青年竟会是他所熟悉的皇帝的儿子。
皇帝性情一贯和煦仁厚,即使文官指着他鼻子骂都能笑呵呵的,纵然有一些身为帝王无法避免的毛病,也没人能否认这是大庆立朝以来最为温和的国君。
可他生出来的儿子怎么会这样?
梁焕看着十五皇叔的时候,眼神恍似是在看一个其罪当诛的死囚,全无半分宗室亲情可言!
“陛下,我只是一时糊涂,这么多年来我循规蹈矩,是,前几年我的确听信谗言养了些死士,可那不过是为了自保,从来没有过犯上作乱的心思啊!但求陛下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网开一面……”
十五皇叔已无可辩白,只能和自己女儿一同跪下,打出感情牌,痛哭祈求皇帝开恩。
皇帝垂眸,想起幼年时和十五皇叔一起长大,因着年纪相仿,骑马念书什么的都在一起,曾经也是很有几分叔侄情谊。而今两人年岁都大了,十五皇叔自从出了那场意外,绝了子孙,就心灰意冷地迁去了京郊远离都城,多年来也不过见了寥寥数面。
怎么就会搞成现在这般局面呢?
皇帝此刻看向跪在地上苦苦求饶的十五皇叔,从他身上,是再也看不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玩伴的影子了。
“皇叔祖没有作乱,只不过是在静候时机罢了。你极少入京,却和一些官宦侯爵来往甚密,相信他们也都很乐意在大理寺与你亲.热叙旧。”
梁焕不紧不慢,只等十五皇叔尽情表演,然后再一下下对他施以重锤。看着这些心思险恶的人被逐步剥去表皮,满腹龌龊尽数撕扯了出来呈现在阳光下,这一刻他们的慌乱,屈辱,总能让他觉得颇为有趣。
听罢太子的话,皇帝脸色愈发森冷,方才那点动容刹那间消失。
看来十五皇叔一案,倒是牵出了朝内不少心怀凶机的阴沟鼠辈呐。
十五皇叔脸色灰白,他已什么都不敢说了,只怕自己每辩驳两句,梁焕就会扔出一些新的证据,将他的罪名越坐越大,还给皇帝落得一个死不悔改的印象。
“我糊涂,我糊涂啊……”皇叔唯有痛哭哀号。
若是照着梁焕的意思,他定然会把十五皇叔丢进大理寺牢狱,让其好好享受一番大理寺酷吏的严审惩治。
只不过,皇帝似乎还存有一丝犹豫。即便他已厌恶了十五皇叔,可当年的太妃对他一直是很温柔亲切的,倘若将十五皇叔治以重罪,甚至将他扔去大理寺受折磨,到底还是让皇帝心中产生几分不忍,况且皇叔现在也确实还没做出点什么实际行动来着,就是心里起了一些歪心思。
梁焕冷漠不言,一切交由这个优柔寡断的父皇去决断。
这时,宋蓉桢顶着父亲兄长恼火不失哀怨的眼光,款款上前行礼道:“陛下,我有几句话不知可不可以说?”
“你说。”皇帝看向宋蓉桢,目光就变得温和起来。
“我想,寻常人家到了王爷这般的年纪,若是成家得早,盖已能够每天含饴弄孙了,然则王爷子孙缘浅,既没有儿子的前程需要好好筹谋打算,女儿又迟迟未嫁,日子一天天的难免苦闷无乐,自然就容易听信谗言,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宋蓉桢微微眯起眼眸,笑吟吟的,点透十五皇叔心中苦闷。
皇帝也点了点头,觉得小姑娘年纪不大,说的话倒是颇有灵性。他为了避免皇子兄弟相争,早早给那几个皇子分了封号送出宫去让他们自己逍遥,因而现在要操心的就剩下太子了,眼看着自己日趋衰老,他成天担忧太子性情寡淡冷清没法做到恩威并施,又或是寻不到合适的太子妃传宗接代,心累得不行,哪还有余力去考虑其他。
要是太子争气点,现在他也能抱上孙子了。
十五皇叔面色惨然,“你说得没错,我心中本来也有一番宏图大业,奈何出了那样的事,留在都城无论做什么也好,每每要遭人背后议论,甚至嘲笑,我……我不过是噎不下去这口气啊!”
皇帝深深长叹,摇头不语。
对于男人而言,那的确是非常重大的打击,因此扭曲了性情也不奇怪,但心生歪念而走上邪路,这也是自己的责任,怨不得别人。
宋蓉桢道:“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将王爷送去能让他有一番作为的地方,远离都城,王爷听不到那些闲言闲语,也不会被人蛊惑,至于庄芸郡主自然也就随行,改改脾性向王爷好生尽孝,免得王爷再感到自己寂寞空虚,因而生出其他念头来。”
皇帝一怔,抚案沉吟半晌,竟觉得宋蓉桢这个主意甚好。
再怎么着,发配流放也比进了大理寺天牢强一些,至少十五皇叔还能保留一分体面,过着不愁吃穿的日子。
“皇叔,朕会派人护送你前往蜀地,明日立即动身,此生此世,你永不得踏出蜀地一步。”皇帝沉思半晌,缓缓开口说道。
“谢陛下开恩。”
gu903();对于这样宽容的处置,十五皇叔已是十分感激了,哪怕换成稍微严苛一点的君主,查出有一点点谋逆的苗头,立刻抄家斩首都不奇怪的,他当即深深叩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