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严七嫂子很快就喊了他男人和儿子回来。严老七的嘴是歪的,有个绰号叫严歪嘴,是个很沉默的人,严老七的儿子严十四像他娘,一脸的机灵相。
童冉算了算,正好球儿来了,再找两个人也就够了,便答应了。
严老七果然跟他媳妇说得一样,很能干,话也不多。童冉交代了他去修屋顶,二话不说便上了房,童冉上去给他当了一会儿帮手,发现严老七很是熟练,显然是常常做的,便放心换了球儿来帮他,自己下去,招呼严十四帮他一起打家具。
因为球儿来了,童冉计算着得多打一个床,他便把前屋主留下的旧床也拆了,跟他新买的木头一起打上两张床倒也足够。
这会儿小老虎在屋子里睡了,童冉便带严十四在院里做工。
童冉打的床是很普通的木头硬板床,不过跟这里的当地的式样还是很不一样,严十四不会,童冉便边打边教,灵台处一直微微发热,打床的功夫里,正气又有了些微攀升。
严十四是个挺健谈的少年,大约跟童冉差不多,可能也正因为此,他特别愿意跟童冉说话。
童冉问他吴家村为什么少了很多吴姓人,严十四像大人一样,长长叹了口气,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然后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
原来吴家村原本也是很兴旺的,可是近几十年来干旱频频,就是官家的良田也收成锐减。其实,如果按原来给官家收成的两成,也还是比较宽裕,毕竟官家的田都很肥。可是从前几任知县开始,田租从收成的两成变成五成,又从五成变成每一百亩收五十石,且不论年景。
就算是好年景,要交上五十石都捉襟见肘。这些年还常常闹旱灾,有时候一年下来也颗粒无收,却还是得交五十石粮食,交不上来要坐牢,乡亲们没办法只有借高利贷。九出十三归的利钱,没两个月就得被拖死,如果下一年年景还差,那只有家破人亡一条路了。严十四一边捶打床架上的钉子,一边说道,那轻松的语气好似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
那为什么还有新的人家迁过来?童冉问。
严十四耸耸肩:没了自己的地,只能卖身给官家当佃户呗。我家原是陇右的,听阿翁说,那里的旱灾更厉害,吃树皮的都有,后来为了活命,地都一点点卖出去换了粮食,地少了更活不下去,便到了这里当佃户。
童冉听他这么说,也不免有些心酸,他又问道:那小锅县的县太爷呢?
他啊,严十四摇摇头,没用,赌棍一个,才不管我们死活呢。
他爱赌博?童冉问,大成设有赌禁,普通人被抓住赌博最多罚一点钱,或者关个一年半载,若是朝廷命官被抓住赌博,不仅自己要丢官帽坐牢,其子嗣也会受到牵连,失去入仕做官的资格。
如此重罚之下这个小锅县县令还敢赌,可见赌瘾很大。
可不是,他赌瘾犯起来,就是怀着孕的小妾也能送出去抵债。严十四压低了声音道,我听一个差役大哥说,县令的宅子里有一间暗房,是他的专用赌室,他都带人去那儿赌,不会被瞧见。
赌室?
这到挺有趣,这个县令还挺有反侦察意识。
不过,既然衙门的差役都知道,其他人也没有告发过他?童冉又问。
严十四将一个长钉钉好,摆摆手道:没有,咱县太爷跟卓阳府的卢知府有些亲戚关系,卢知府又是贺阳卢氏的旁支,普通人哪里敢得罪他,而且他一个劲得给咱们涨佃租,荒年里也强收每家余粮,那些饿死人的粮食价比黄金,他吃得可饱了,当然有钱打点上下。
一个小小的小锅县,其中的关系却错综复杂,童冉笑笑,没有再接严十四的话,跟他谈起了其他事情。
严十四真是个健谈的,跟童冉七七八八讲了许多吴家村和小锅县的事情,若是旁人,也许转头就忘,可童冉的上辈子着重训练过自己的记忆力,严十四说的东西,他几乎都记下了。
严老七修好窟窿后,又给屋顶多加了一层瓦片,用黄泥加固了一番屋顶的最顶部和边缘,小屋的房顶比之前牢固许多。房顶修好时,两个床架子也打好了,之后糊窗户的活很快,太阳快下山时恰好完工,童冉又给了严家父子一大袋子粟米,两人高兴得很,直说给得多了。
应该的,你们帮我大忙了。童冉拍拍严十四的肩。
他以为童冉说的是屋顶,忙说了句是我阿耶的功劳,并不肯居功,不过最后在童冉的坚持下,严家父子还是抱着那一大袋子粟米回了家。
严十四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两人刚走,球儿就问上了。他自幼在人多口杂的瓦舍里长大,听八卦的本事一等一得好,也很清楚什么能问什么不能,又该什么时候问。刚才严氏父子在,他便只默默地听,这会儿他们的走了,他便忍不住问了起来。
童冉在烤给小老虎的鸡,蹲在火堆边道:基本是可信的,他没必要骗我。
球儿点点头,又道:那你怎么办,你可不能跟着那县令一起压榨百姓,种地可辛苦了!
童冉笑:你种过?
球儿是真的有些着急,小锅县情况那么复杂,他得好好帮着童冉才行,可惜自己没主意,他还盼着童冉有什么好办法,没想到他尽说些有的没的。
说正经的,童冉见他生气,终于不再拿他逗趣儿了,笑着道,明天一早你上山给我坎点竹子来,不多,这么长的两三根便好。
童冉比了个长度,也就跟他身高差不多。
球儿还没消气,回嘴道:你又消遣我,两三根竹子能干嘛?
用处大了,你砍回来我就告诉你,很好玩的。童冉眨眨眼。
这一眨眼,搞得球儿心痒好奇起来,别别扭扭地答应了。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球儿便拎起砍刀,往山里去了。
第16章第十六步
球儿出门没多久,童冉也起来了。
他烧了一锅水,亲自杀鸡放血、烫掉鸡毛,打算给小老虎做个早餐。
小老虎也醒了,迈着小短腿跟他到灶间。
说起来小老虎跟着他一个多月了,沉是沉了些,体型却没大长,还是刚遇见那会儿的五短身材和圆脑袋。
小老虎立在灶台上,看童冉忙活,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等在那里吃现成的。
等把小主子伺候好了,童冉才终于有时间弄了口热乎的。
吃完早饭,童冉盘腿坐在床上,闭目查探起灵台的状况。
吃完一整只鸡的小老虎也像巡视领地那样,过来转悠了一圈。昨天,童冉打了两个床,楚钧本以为是他俩一人一张,谁知道另一张竟然是给球儿的,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蔑视。
然而,昨天童冉干了一整天活,压根没注意它高不高兴,吃完晚饭倒头就睡,楚钧怎么用头拱他也不醒,简直把它气炸了。
童冉盘腿坐着一动不动,小老虎扒拉了两下,感觉到他身周有细微的正气波动。
进入黄阶下品以后,童冉虽然也由于《西游记》的不断传播和印刷坊的筹备聚集起一些正气,但一直没有突破。从黄阶下品到中品,要经过九段,这九段和凝聚正气之种前的九段正之念不可同日而语,每一段所需的正气几乎都等于从零到凝聚正气之种的分量。
而且现在正气之种已经成型,正气进入体内后,不会直接进入正气旋涡,而需要后续人为炼化,才能将新吸收到的正气化入正气之种,增强修为。
童冉调整呼吸,用了七成的感知力调遣正气,将昨天吸收到的炼化进正气之种。
昨天,他设计并打出了这里没有的木板床,同时将方法教给了严十四,由创造发明与授人以渔之途汇聚进来不少正气。
此外,还有一缕走兢兢业业之途汇入而来的正气。
通过不同途径而来的正气会有些微不同,有了一定品阶的人都能有所感知。楚钧也感知到了童冉那一缕通过兢兢业业而来的正气。
兢兢业业之途顾名思义,是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勤奋耕耘而得,然而童冉作为小锅县田畯,一不报道,二不下田,这一缕正气从何而来?
楚钧忽然有一点怀疑。
可转念一想,他又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