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2 / 2)

曾几何时,那人也是这样看着自己坠落深渊,分明近在咫尺,却不愿伸出援手,如今终于因果报应,天道轮回,实在令人好生爽快。

耳边风声呼啸,衣衫被掀动得猎猎飞扬,骆华卿心知自己正在飞速下坠,却根本没有力气自救。

他的身体被阴气重创,此刻连凝聚阳气都困难,更谈不上设法减缓自己下落的速度,也不可能祭出护体罡气抵御地面的冲击。

换言之,等待着自己的怕是只有粉身碎骨的结局。

真是太讽刺了。

他恍恍惚惚地想着,唇畔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在这世间不过短短二十余载,他便已经达到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逾越的境界,纵情恣意地活出自己最潇洒的模样,并且将深植心底的那人轻拥入怀。

无妨,只要他没事就好

心中掠过一丝遗憾,他悠悠回眸,似乎还想向那人离开的方向瞧上一眼,视野中却骤然升起一片刺目的金色。

灼热的阳气几乎同时降临,如同凤凰的羽翼般骤然张开,将他整个人牢牢包裹在内。原本纠缠不休的阴气顿时如鸟兽散,残损的经脉被温和的阳气浸润张开,全身的伤势短时间内竟然恢复了大半。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惊骇莫名地睁大眼,只见眼前的金色光芒愈发强烈,一道长剑的虚影在其中逐渐成型,由半透明的状态逐渐缓缓成实质,随后不偏不倚落进了他的掌心。

握住剑柄的刹那,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油然而生,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仿佛自己和这柄剑都为相握的时刻等待了太久太久,跨越了沧海桑田。

强大的阳气裹挟着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骆华卿不受控制地合上眼帘,目力所及的范围却没有随之暗下,反而没入了一片广袤的天地之中。

身周依稀是荒芜的峭壁,面前不远处耸立着一方通体乌红的巨石,其上一柄宝剑流光溢彩,金茫炫目,不是自己手中紧握的这柄,又是何物?

这究竟是骆华卿茫然四顾,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古朴悠远的声线:

为了弥补魔界的天裂,阻挡天外陨星的降临,我们不得不求诸这柄上古神器的力量,而根据占卜的卦象,你是唯一可能拔出这柄剑的人。

为何偏偏是我?他听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开口应答。

眼前的状况,仿佛是他陷入了一场久远的回忆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是既成的过去式,他只是以看客的身份参与其中。

又或者说,这就是他自己曾经亲身经历的一切。

你出身魔界最为强大的世家,自幼天赋卓绝,不过百余岁的年纪,就已经达到了化神期的修为,他耳边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能够来到封印古剑的血乌石之前,已经证明了你的资格。

可和我来的其他候选者他迟疑着回过头,着才惊觉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凡是心术不正之人,在面对血乌石之前都会被自己的心魔所摄,倘若无法挣脱,就只能落入阴气肆虐的万毒深渊。

那道古朴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怜悯,仿佛旁人的生死与自己毫不相关:

拔出古剑,将天外陨星驱逐出天裂吧,唯有如此,魔界才能继续延续下去。

到了这一刻,眼前的画面骤然崩裂扭曲,他耳边传来凛冽的风声,诸多画面碎裂成片,流光溯影般从眼前闪过:

他终究拔出了那柄古剑,也成功阻止了倾泻而至的天外陨星,可调动了这般强悍的力量必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在弥补了天裂之后,他便被抹去了全身的修为与记忆,甚至生生脱离出魔界之外,相伴相随的,还有再次陷入封印之中的古剑。

而他们坠落重生的地点,就在这青璃山的丛林之中。

神思回笼,他霍然睁开眼,灼热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古剑之上。

长剑虽然无法出声应答,传来的强大阳气中却充满了欢愉的意味,似是老友久别重逢,又多了些暧昧不清的缠绵意味。

让你久等了,澜蓁。纤长手指轻柔地抚上剑身,带出流连缱绻的情愫,他暗叹一声,如怨如慕,让我们一同与他说个明白吧。

极夜帝君自从古剑的阳气爆发之时就关注着远处的动向,此时见骆华卿手执长剑飘飞而来,不由得森然勾唇道:你都记起来了?鸣煜帝君?

在魔界,帝君并非一方领主的专属称呼,但凡修为卓绝并坐拥一方势力,或者是在历史上功绩卓著之人,都担得上一声帝君之名。

而鸣煜帝君,则是传闻中以一己之力抗衡天外陨星,挽救了整个魔界的旷世英豪。

同时也无人知晓,声名狼藉的极夜帝君与光风霁月的鸣煜帝君之间,竟然是同族同辈的兄弟关系。

大哥,沉吟良久,骆华卿还是道出了那个称谓,当初你坠落万毒深渊之事,其实与我无关,实乃血乌石的心魔幻境作祟。

他何等聪敏,短短片刻便将前尘往事与此世的记忆结合起来,理出了事实真相的来龙去脉。

极夜帝君之所以沦为邪修,正是因为坠入万毒深渊后感染了大量阴气,无法按照原有的灵气修为继续提升所致。而他在坠落悬崖之前看到的心魔正是自幼即作为竞争者的自己,如此一来,自己也就自然而然地背上了连累他修为毁损、前途无光的骂名。

是与不是,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不是吗?

骆骞目光含着淡淡的讥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极夜帝君终其一生,便是为了超越你成为族中至尊,成为问鼎天下的强者。可不论是在修为还是在心性之上,我都输给了你。

如今你既然拿回了澜蓁古剑,便与我堂堂正正地决战一场。

让绵亘百年的恨意难平,在此获得一个终结。

手中古剑上的光芒微微颤动,似乎有所迟疑,骆华卿却轻轻摇头,侧眸迎上了骆骞复杂莫测的目光:好,我便与你相战这一场。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便紧紧交缠在一起。

一时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紫黑森寒的阴气与浩大澎湃的阳气交织,逐渐笼罩了整座青璃山,山民们都没见过这样震撼的场面,四散奔逃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转而怔怔地凝视着远方的天幕。

这场战斗持续到晌午才结束,极夜帝君后撤几步,一缕暗红的血迹沿着嘴角流下。

即使他多年来苦苦修炼,甚至不惜以活人血肉为饵提纯自身的阴气,面对澜蓁古剑千年积淀的强大实力,却依旧败下阵来。

骆华卿就站在他身前一丈远的地界,身上的衣衫虽然被气流撕裂得有些狼狈,周身的气度却显得坦然从容。

我不甘心为何过了百年,却依旧输给了你?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骆骞懊丧地笑了笑,恨声道,我半生苦修追逐,便是为了成为这天下无双的至尊,没想到时至今日,你依旧给我沉痛一击。

出乎意料的,骆华卿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垂下眼眸,目光温和地望向手中的长剑。

无他,他淡淡启唇,不过是心中有牵挂之人罢了。

被唤醒关于重生前的记忆的同时,他的神魂又隐约感触到了更加悠远的往昔。

在这丝渺远的记忆涌入脑海之前,他也曾经坚定地以为,自己能够战胜心魔,成功从血乌石中拔出古剑,都是天意的选择。

可事实上从来没有什么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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