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虚的病便这般拖下去,身子日渐消瘦,颇有油尽灯枯之势。
旁人对玄虚的病况揪心不已,他本人却很看得开。
甚至还笑着冲夏景生说:都说师弟是神算,或许真应了你那句幡扬人活,幡倒人亡。'
玄虚这话本是玩笑,可在夏景生听来,却隐隐带着宿命感。
夏景生心情郁郁,孙闻溪日日与他同床共枕,自然有所察觉。
这一日,夏景生睁眼时,瞧见孙闻溪倚在床头。
目光相触的一瞬,夏景生忆起昨夜的疯狂放纵,登时红了脸。
孙闻溪见他害羞,笑道:成婚这么些日子,景生还未习惯?
既如此,不如我们再来温习一次眼见着孙闻溪言谈间越发放肆,夏景生忙转移话题:你今日不上班?
孙闻溪偸了个香:今日休假,带你去个地方。
等到了地方,夏景生才知道,孙闻溪领着他到了江城一处慈幼院,院里的孩子大多是孤儿,也有少数贫寒家庭,将孩子送到此处寄养。
孙闻溪一进门,慈幼院的掌事便笑道:孙少,您来了。
孙闻溪熟门熟路地走进内院:近来可还好。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这会儿正是自由活动时间,院里的孩子一见孙闻溪,登时一窝蜂地跑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夏景生站在一旁,目露诧异。
掌事的解释道:孙少每回来,都会带许多吃食和新鲜玩意儿,孩子们都盼着他来。
夏景生察觉到掌事一直盯着他看,抬手抹了把脸:我脸上沾东西了?
哦非也,非也。掌事摆手道,是我唐突了,只是觉得先生的面相,与那画中之人十分相似。
画中之人?夏景生话音刚落,便听那被猴孩儿们围追堵截的猴儿大王说:谁能把那边的先生逗笑了,我便送他礼物。
夏景生瞬间成了孩子们围追堵截的新目标。
机灵的小孩儿使尽浑身解数,又是扮鬼脸,又是讲笑话,逗得夏景生忍俊不禁。
笑了,先生笑了!有眼尖的孩子瞧见了,兴高采烈地跑到孙闻溪跟前讨赏。
等所有的孩子都领到礼物,夏景生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脱了身的孙闻溪笑眯眯地走过来,搂住夏景生的腰:终于笑了。
夏景生瞪他一眼:你干的好事。
谁叫你这些日子都板着脸,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今有孙闻溪好礼赏顽童博景生一笑。孙闻溪说。
孙闻溪的一席话,把掌事都逗笑了。
夏景生想起方才的未尽之语:那幅画
掌事笑道:先生请随我来。
孙闻溪与夏景生一同进入内室,房门一开,夏景生便瞧见那墙上悬着的画卷。
画中的女子骑着一匹高头骏马,英姿飒爽。
面相的确与夏景生十分相似。
就是这一幅。掌事说。
夏景生凑近细看,画中女子的穿着并不像是汉人,倒像是苗人。
这画中之人莫不是我娘夏景生心下惊诧,可更让他诧异的是,孙闻溪问掌事:这画是谁让挂的?
孙少,这是孙夫人当年吩咐挂的,这一挂便是十多年了。掌事简单的一句话,在夏景生与孙闻溪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前孙闻溪在北地,自然也不知道江城慈幼院的内室中,挂着夏景生母亲的肖像。
难不成,我娘与你母亲是旧相识?夏景生迟疑道。
孙闻溪的惊讶不比夏景生少,他竟从不知,自己的母亲与夏景生的娘还有渊源。
可如今两位女士皆已离世,真相究竟如何亦无从考究。
孙闻溪笑道:景生,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我们有缘。
恰在此时,一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嘴里呼喊着:不好了,不好了,二娃生病了。
夏景生与孙闻溪对视一眼,随掌事一同前去查看。
到了地方,只见那叫二娃的男孩正口吐白沫,眼瞧着出气多进气少了。
夏景生上前把了脉,又在孩子的腹腔处摁了摁,神色狐疑道:他肚子里有东西。
说着,夏景生开了张催吐的方子,让人带着去抓药。
很快,药煎好了,有调皮的孩子竟连药都抢着尝。
汤药气味呛鼻,孩子尝了一口,吐舌道:呸,呸,这药可苦了!
夏景生闻言,手上一顿,蹙眉道:你说什么?这药是苦的?
他尝了一口汤药,面色骤变,厉声道:药材不对,方才是谁抓的药?
慈幼院的一名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站出来:是是我。
你是按方抓的药?夏景生问道。
千真万确,我拿着方子,去段家药铺抓的药。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去求证!工作人员言辞凿凿。
莫不是抓药的伙计一时疏忽,抓错了药材?掌事试探着问道。
夏景生眉头紧蹙,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碗药的效用,与他所开的方子背道而驰,不仅不能催吐,还会促进消化与吸收。
若是二娃当真稀里糊涂地将药喝下,只怕情形不妙。
夏景生提笔,在方子上做了标记:再去抓一次药。
所幸这一回,拿回来的药是对的。
二娃服药后,起先无甚反应,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忽然从床上弹坐起身,扶着榻沿干呕起来。
那呕吐物竟是一只只活蹦乱跳的蟾/蜍。
啊是蟾/蜍,活的蟾/蜍!围观的孩子四散跑开,掌事全然愣住,半晌才颤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景生低头,数了数蟾/蜍的数量,足有八只之多,也不知二娃是怎样吞下去的。
将蟾/蜍吐出来后,二娃陷入了昏睡。
幸而那只是普通的蟾/蜍,若是蟾/蜍的表皮沾着毒素,只怕二娃早就没命了。
二娃睁眼时,床边围了一堆人。
他平日里是个小霸王,这会儿却怂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嚷嚷:是阿川,阿川害我!
夏景生问掌事:谁是阿川?
是院里一个少年,与二娃素有嫌隙。掌事的沉声道,去把阿川叫来。
出人意料的是,阿川是个白净、削瘦、沉默的少年,穿着一身带补丁的长衫,毫不起眼。
你就是阿川?夏景生问。
阿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夏景生,轻轻点了点头。
阿川,我就是吃了你给的糖才肚子痛的,你存心害我!二娃愤愤地指控道。
我没有。阿川轻声道。
就是你给我的糖,那糖可好吃了,我吃了很多,你还想抵赖!二娃满脸愤慨。
我真的没有。阿川抬眼,略显胆怯地看着面前一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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