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闻溪听得笑出声来:天下间竟有这样的奇术,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确有此法,不过寻人前,还需做些准备。
听夏景生这么一说,王天恩大喜过望,一叠声道:贤侄只管开口便是。
夏景生让王家的仆人准备了一碗麻油和一面铜镜,而后借用王家的八仙桌和香炉,布置了一个简易的法坛。
净手过后,夏景生将双手浸入麻油之中,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他将手抽出,指尖拂过镜面。
倏地,王天恩瞪大了眼睛,镜面中不再是王天恩的脸,取而代之的是王喻琪的身影。
镜中的景象并非静止的,而是像一帧电影的慢镜头,缓缓地映出王喻琪离家前的一举一动。
只见镜中的王喻琪先是从柜中取出手提箱,而后将房中值钱的古玩字画全部装入其中,最后换上长衫,戴好帽子,于深夜匆匆离家。
王天恩执镜的手已经沁出了汗水,双目紧紧地盯着镜面,眼看着王喻琪坐上了黄包车。
黄包车走了一段路,在一家旅店前停下。王喻琪下了车,拿着手提箱匆匆地走进这家旅店。
画面至此定格。
王天恩满脸忧色:这这是何意?
画面最后定格的地方,就是令郎如今身处的位置。夏景生看向镜面,就是这儿,如归旅店。
孙闻溪看得神奇,伸手接过镜子,可在他的手中,这只是一面普通的铜镜。
他敲了敲镜面,发现镜面并未破损,又左右看了一番,也未见其他怪异之处:为何我看不到镜中的画面?
夏景生将手洗净,解释道:此法名唤圆光术,多用于寻人找物,只有对失物或走失之人怀有强烈念想的执镜者,才能看到镜中的景象。
如此说来,我儿就在那如归旅店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人?王天恩一面吩咐下人,一面剧烈地咳嗽着。
慢着!夏景生说道,这旅店有古怪。
他看着面前站成一排的仆人:可有他们的八字?
管家颔首:您请稍等,他们初入府时,便将八字登记在册。
少顷,管家将一蓝色册子递给夏景生,里头记着各人的生辰八字。
夏景生翻阅数页,指了其中两个名字:就他俩吧,随我一同去。
被挑中的仆人出列,两个都是身高体壮之人,声音洪亮如钟。
仆人们隐隐骚动起来,悄声议论:这真是活神仙,他俩可是我们之中力气最大、身体最好的。
好,好,你俩务必听从夏大少的吩咐。王天恩叮嘱道。
一行人出了王府,一辆通体纯黑的民生汽车停在夏景生面前。
车身锃光瓦亮,好生气派。
车窗缓缓下落,孙闻溪探出头来:上车吧,我与你一同去。
夏景生摇头道:不可,如归旅店阴气甚重,八字硬的人才能扛过去,若是八字轻,容易惹来不干净的东西。
你不必唬我,我向来不信这些。王喻琪的安危关涉到孙、王两家的商业合作,我今日卖王家个人情,他日生意场上也好说话。
话说到这份上了,夏景生也不再拒绝。
他坐上副驾,见孙闻溪频频打量他。
怎么了?
系上安全带。孙闻溪指了指胸前的带子。
见夏景生不明所以,孙闻溪索性俯下身替他系好安全带。只听一声轻响,夏景生胸前就多了一条皮质的带子。孙闻溪身上飘散着西洋香氛,淡淡的木质香气沁人心脾,夏景生不由地翕动了一下鼻翼,僵硬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
平日里很少坐轿车?路上,孙闻溪握着方向盘突然问道。
这是第一次。
不是说江城开埠最早,江城人最摩登么?孙闻溪瞥了夏景生一眼,正正瞧见领口那一截雪白的脖颈。
夏家是诗书人家,平日里不用轿车,我也没学过夏景生是地道的江城人,说话时总带点南语特有的尾音,像一根小绒毛似的,轻轻地拨楞人心。
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孙闻溪不自觉地学着夏景生说话的语调,带上了软软的尾音。
夏景生抿嘴笑笑,没有回答。他朝窗外看去,如归旅店就在下一个路口。
青天白日里,如归旅店显得门庭冷落。招牌上的字已经褪了色,进门处的墙皮也有些剥落。
打从瞧见店面的一刻起,夏景生的脸色就愈发凝重。
一行人下了车,夏景生让两个仆人在外头候着,并交代了一些事宜。
他和孙闻溪一同进店。
即便是白天,如归旅店的采光也极差。窗户如教堂一般,采用不透明的玻璃彩色花窗,上头画的却不是耶稣受难或圣母抱子,而是一些彩色的日常器物。
譬如炮竹、花瓶、碗筷、元宝、灯笼之类的。
整间店面静悄悄,一楼大堂空无一人。
夏景生并不在大堂久留,而是朝扶梯之后走去。
扶梯后方,有一狭窄的小门,门上挂着碎花蓝布帘子。
夏景生刚要把门帘掀起,就见一位身穿素色麻布旗袍的中年女人从门里出来。
四目相对间,女人的脸色一僵:二位这是要住店?
我们是来寻人的。夏景生从袖中取出王喻琪的照片,这位男子现下可在你店中?
女人瞳孔一缩,颤声应道:这位少爷看着面生,小店从未招待过。
趁其不备,孙闻溪一把掀起门帘。
里间是客店的后厨,墙角有一个水缸,地下堆放着一些蔬菜,案板上是切了一半的肉丁,蒸笼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飘荡着一股子腥臊味。
夏景生将蒸笼的盖子掀起,见里头蒸着包子。
中年女人的手不断摩挲着围裙的下摆:这位客人,这笼包子还未蒸好,您若是想吃,门外的档口有卖的。
夏景生却不答话,径自朝里走去,眼见着就要走到墙根了,孙闻溪赶紧拽住他,轻声道:这儿不对劲。这后厨四面无窗,开着火蒸着包子,怎会如此阴冷?
夏景生伸手敲了敲墙壁。
空的?孙闻溪一怔。
有机关,找找看。
夏景生话音刚落,身后的老板娘笑道:两位找什么?
她脸上虽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嘴角硬生生地扯上去,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
我找什么,你不知道吗?夏景生反问。
老板娘脸上的笑意越发阴森,瞳孔深处闪动着怨毒的光: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去死啊。说着,她从背后抽出一把刀,朝夏景生砍了过来。
幸而孙闻溪学过西洋擒拿术,眼疾手快地擒住老板娘的胳膊,一个用力将两只胳膊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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