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升做了从五品的大理寺正。不仅跳出了储备人才的翰林院去了实权部门,官阶也连升了两级,恰与驸马都尉同阶。
消息一出,之前还在眼红刘琛的同僚们顿时又嫉妒起了陆启沛,不过嫉妒也是没办法的,刘琛如何运作的且先不提,陆启沛却是要娶公主的。他们若要娶公主也能升官,可他们娶得了吗?
不可能的事,嫉妒也是枉然,倒不如趁着人还在,攀上两分交情。
陆启沛着实忙碌了一阵,直到交接完才松了口气。她也不知皇帝为何好端端将她调去了大理寺,不过却是早早收到了祁阳的传信,让她稍安勿躁。想来这官职也是她安排的。
对此,陆启沛倒是无所谓,她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而且大理寺正这个职位在大理寺中其实也还算是轻松,上面有大理寺卿和少卿顶着,下面又有大理寺丞掌刑狱判处。大理寺正不过是据刑法参议用刑,只在大理寺丞断罪不当时,以法正之。
换句话说,多背点书也就是了,寻常查案断案也都轮不到她来费心。
陆启沛在大理寺适应良好,又有着祁阳准驸马的身份,旁人也不敢慢待了她。不过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也只够她堪堪适应,荣国的使节便在此时入京了。
梁国立朝不过数十载,戎狄盘踞北方却已绵延数百年。期间不是没有雄才大略者,将诸多部族收拢联合,汇聚成一股大势力后称王,而后对中原富裕之地虎视眈眈。
可数百年过去,戎狄建国还是头一回,而且建国后与当初必然大为不同。
朝中上下虽说看不上蛮夷建国,但到底也不敢轻怠,使节入京时鸿胪寺和礼部便派了不少官员前去相迎。陆启沛身在大理寺自是没去,不过彼时恰被少卿分派了公务在外,便在街边看见了入京的一行人身着胡服,高鼻深目,头发卷曲,是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长相。
街边看热闹的百姓也是议论纷纷,因为这些荣国人不仅长相有异,其中甚至有两三人眸色也是不同的。或蓝或绿的眼眸中透着铁血金戈的凶戾,落在这些百姓眼中,便仿若妖魔。
陆启沛读书不少,倒是知道戎狄之中多混血,什么样的眸色发色都不稀奇。她倒不在意这个,不过这也是她头一回见到荣国人,反倒盯着这些人高鼻深目的长相陷入了沉思。
直到身旁的下属提醒:大人,礼部的人都过去了,咱们也该走了。
荣国使节的队伍已然远去,街道上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热闹不复,骤然冷清。
陆启沛回神之后也没多留,便领着几个下属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再见到这群荣国使节便在第三日的大朝会上,皇帝有意晾了他们一天。而如今升做了五品的陆启沛也终于有了参加大朝会的资格,只不过品阶还是不够,位置堪堪只在宣政殿的殿门边上。
荣国使节觐见时,陆启沛一回头便看见了昂首挺胸进来的一行人。还是她之前看到的那样,穿着胡服,有着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长相,几乎个个生得高大健壮,透着戎狄特有的悍勇之气。
不过与前次在街上遇见不同,这一次她还多看到了一个人
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胡服,袍脚有银线勾勒的细致花纹,腰带上还镶了金饰,较之其余几个使者的穿着打扮明显更胜一筹。除此之外,他虽与族人同样生得高鼻深目,但眉眼间却不如族人粗犷,反而透着几分中原人独有的秀雅,乍一眼看去,竟是格外好看。
这样一个贵族小少年跟着使节踏入大殿,哪怕他并不是正使,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陆启沛身边站着的是礼部的一个郎中,他看看从容踏入大殿的贵族少年,又看了看身边站着的陆启沛,忽然低声道:之前接待这群荣国使节时,我便觉得那小少年看着有些眼熟,却偏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原来这人竟是与陆大人生得有些相似。
说来陆启沛升官也不过是这半月间的事,而大朝会五日才有一回,两人朝会时虽站在一处,可分属不同衙署,拢共见面也不过几回。眼熟是正常的,一时想不起也是正常的。
陆启沛闻言心中暗跳了一下,面上却只是淡淡:是吗?看来陆某这长相倒是大众脸。
前后有听到两人对话的人闻言都是一滞,看向陆启沛的目光也有些一言难尽少年面如冠玉,生得一副芝兰玉树的好相貌,朝中都在传祁阳公主是被这位寺正大人的美色所惑,才换得她如今飞黄腾达。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说她是大众脸,又叫旁人如何想?!
索性从五品的官职不高,左近几位大人都还没熬成一副橘子皮老头模样。这时便有人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脸,再看看少年如玉容颜,目光便更幽怨了。
朝会还在继续,殿门边一角发生的事当然也不曾惊动更多人。
大殿正中几个荣国使节刚刚俯身行完礼,领头的正使不卑不亢,重新递交了一份国书。
皇帝高坐殿中,十二旒垂落眼前,将他神色遮掩大半。从张俭手中接过国书后,他随手翻看了几眼,刨除无关紧要的外交辞令,其中条条款款与之前送来的那份国书相差无几。
只一点,要求公主和亲的话没有了,改为直接索要好处。
所谓两国结成兄弟之盟,休兵止戈,条件却是梁国每年送给荣国岁币十万两,绢布二十万匹。除此之外还要开通贸易,允许盐铁流通。而荣国付出的,却不过是每年三百匹骏马,一千只牛羊。马是什么马还不好说,但无论怎么看,这条件都是不对等的。
如今双方交战,梁国可未落下风,荣国竟就开出这般条件来,岂非欺人太甚?再则开通贸易,送上岁币,使盐铁流入荣国,不是资敌又是什么?
皇帝看完国书之后气得几乎肝疼,下方朝臣虽不见他神色,却也瞧见了冕旒晃动,可见皇帝心中不平。片刻后才听皇帝沉声道:荣国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朕却不知你等有何底气送上这份国书。
荣国正使对于皇帝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对于他的话亦不置可否,微微躬身答道:两国交好,暂休兵事,好处何止区区。陛下以为呢?
这话说得客气,但仔细一想,又岂非在以开战要挟?
皇帝几乎要被他气笑了,随手便将国书往旁边一扔,恰被张俭接住:使者以为这里是何处?
荣国正使依旧不慌,他甚至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在下听闻,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这话终是挑明了,原本尚算安静的朝堂,顿时掀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原因无他,这毕竟是荣国建国后,双方第一次往来。他们确实自视颇高不惧开战,可现在开战的意义却又是不同的,建国之初挑起的战争,指不定就决定了两国今后百年的基调。
打一仗不难,可长此以往的战争却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是以朝臣们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嗡嗡的议论声响过之后,正要进言,便听皇帝道:倒是好胆识。
这话一出,众人又沉静下来,荣国正使微微躬身,似乎领受夸赞。
皇帝却没再与他多说,三言两语将人打发了,显然不打算立刻就国书一事与之商讨。而荣国正使也不在意,除了态度稍稍强硬些外,礼仪规矩却是不差的。
等这一行人退走,那贵族小少年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往陆启沛这边瞥了一眼。
陆启沛皱眉,并不与他对视。等人走后朝堂上议论开来,她才冲着身旁的礼部郎中问道:郎中大人可知,那小少年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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