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贸然的邀约总让人觉得别有目的,陆启沛还是拒绝了:近来家中有事,不便在外久留。刘兄见谅,诸位见谅,陆某得先行一步了。说完又道:各位今日的酒钱可记在陆某账上,也算陆某未能同往,聊表歉意。
这样的婉拒已是足够,都已道家中有事,知趣的人便不会再强求。然而今日这群人中却有个犯轴的,魏庭对她靠举荐入翰林本就有些不顺眼,又看她刚才挣脱刘琛好似嫌弃,便一脸不乐意的上前再次拽住了她:陆修撰这话何意?魏某家中虽不富裕,却也付得起几个酒钱。
他这一看就是要找茬,陆启沛如今也不再是软柿子了。她径自拽回衣袖,神色也冷淡了下来:陆某并无它意,倒不知魏大人拽着我又想怎样?!
几人还穿着官袍,在翰林院外拉拉扯扯着实不好看。
孔杰见状忙上前打起了圆场:淡定,淡定,只是喝杯酒而已,去与不去又不是什么大事。
谁知魏庭并不领情,紧接着就冷哼道:哪是什么家中有事去不了,某些人根本就是一朝得志,瞧不起咱们,不愿意与咱们为伍罢了。
一番话中满满都是戾气,但陆启沛却已经明白对方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前世的魏庭其实从没与她别过苗头,两人甚至能称一声君子之交。而如今他这般怨愤也是有道理的,能科举高中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他费尽心力才入了翰林,结果陆启沛走捷径也就罢了,还什么好处都占!
陆启沛扫一眼便知道,自己今日得了入宫面圣的机会,眼红嫉妒的可不止魏庭一人。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打圆场的孔杰听了也是皱眉。他扯了扯魏庭的衣袖示意他适可而止,不过最后却是看向陆启沛劝道:魏兄一时莽撞,还请陆兄多担待些。不过酒钱就算了,若陆兄家中事务不急,不如与我们同往,饮上一杯也是个心意。
两人到底是同榜,春闱期间也早有了交情,孔杰的偏向很是明显。但说到底众人都是同僚,而且陆启沛看着明显有一飞冲天之势,与她交好总比交恶好得多。
陆启沛看看魏庭又看看孔杰,最后瞥了眼作壁上观的刘琛,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了。
陶然居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几乎日日高朋满座,不过刘琛等人显然早已经订好了位置,一群人刚进店门就有小二迎了上来。一路将人引去了包厢不提,甚至就连酒菜也是提前备好的。
魏庭是个急脾气,恩怨分明。前世他真心实意的为陆启沛才情折服,所以不管是她被招为驸马,还是他们被她压制得黯淡无光,他都不曾有怨言。而如今却不同了,因为起点不同,未曾真正的一较高下过,年轻人总是对着比自己更年少的少年不服的。
好在魏庭与刘琛不同,刘琛是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可心思却深沉的让人看不轻究竟。而魏庭则是干脆爽利的性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很容易得罪人却也不乏有人欣赏。
陆启沛前世与魏庭的交际也不算太多,但对他的脾气也是知道一二的,所以从翰林院一路走来,她原本的那点火气也已经消散了大半。直到魏庭拎着酒壶,毫不客气的连倒了三杯酒摆在她面前:把酒喝了,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
这阵仗看得陆启沛都懵了,她下意识的抬头问他:你我过去有什么事?
魏庭脸上顿时露出一抹羞恼,也没答陆启沛的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后,竟赌气似的自己将那三杯酒一饮而尽,而后拎着酒壶转身就走。
孔杰随即站了出来,安抚似得拉着陆启沛在席间落了坐,似乎忘了之前说的只饮一杯的事。
今日祁阳没来,陆启沛其实也没什么事。在陆家接手的一应事务她已渐渐上了手,至少不会再被一摞账本唬得头疼。所以喝个酒的时间她是有的,只是不愿意陪这些人喝罢了。
酒宴开始,陆启沛也没有执意离开。她坐在临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只酒盏,却也只是拿着,连唇都未沾。至于包厢内的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就更与她无关了,她不曾参与,只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陶然居临水而建,此时抬眼望去,恰可见窗外水光潋滟,夕阳正好。
陆启沛无意冒头,再加上今日心中有事,看着窗外风景一时竟走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席间忽有人道:听说北边那些蛮夷监国了,诸位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科举高中的自不仅是寒门,席间也有几人是官宦出生,当下便有人道:这有什么?自是听说了,据说那蛮国还送了国书来,道是再过些时日便有使节入京了。
这国书不该是由使节亲自带来,这才显得郑重吗?有人不解问道。
这话立刻就有人接了,只是声音压低了很多:这我倒是听说了些传闻。先帝在时不就有送公主往戎狄和亲的先例吗?这些年多亏了季大将军镇守边关,才没闹得那般难看。可如今戎狄建国了,气势必然更盛,为了两国交好,恐怕少不得要再提和亲之事
言下之意众人便都明白了。因要公主和亲,所以提前送了国书来,让梁国准备好嫁妆!
不管这揣测传闻几分真几分假,总归这态度听着是有够嚣张了。
一群文人聚会,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乍然闻此顿时个个气愤不平起来。
只有刘琛,他举着酒杯不置一词,目光却直直望向了对面的陆启沛少年靠坐在窗边,侧脸望着窗外风景,如玉的面庞被夕阳笼罩,好似被镀上了一层金红的光辉,美好得不似凡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才听了众人所言,她拿着酒盏的手轻轻抖了抖,满盏的酒水洒落些许。
心里的猜测进一步得到证实,已不枉来这一趟。刘琛满意的收回目光,举杯饮酒时唇角微微勾起,眼中却有暗色一闪而过。
片刻后,包厢里咒骂蛮夷的声音才渐渐停了。说到底也只是一则传闻,不知真假,众人发泄过情绪这事过也就过了。而后换了话题,包厢里很快又热闹欢快了起来。
等陆启沛被人记起,是在魏庭提议行酒令之后全员参与的活动,连看风景的人也不会放过。
陆启沛被拉回了酒桌前,正好她之前答应的那一杯酒也没有喝,便索性被拉近了行酒令的队伍。彼时她一抬头,正对上魏庭带这些得意的目光,再看看同桌之人,对方的打算几乎不言而喻。
不就是行酒令吗?不就是一群新科进士吗?当她怕他们一样!
陆启沛忽然有些烦躁,也不想再做无谓的纠缠了,便干脆接下了对方的挑衅。
结局可想而知,前世便碾压了众人的状元郎,不会因为没有参加科考就丢了曾经的学识。酒令行了几圈下来,陆启沛一杯酒都没喝,反倒是桌上原本就有了三分酒意的众人被她灌了个七分。
魏庭喝得尤其多,偏又不服气,都快喝到桌子底下了也还叫嚣着再来。他醉眼朦胧的看着对面的人,咬牙切齿,一副不灌到陆启沛不罢休的架势。
和个醉鬼没法讲道理,尤其还是个执着的醉鬼。
陆启沛碾压众人后也觉得无趣,最后一轮还是放了水,把自己答应的那杯酒喝了下去。
席间准备的酒水出乎意料的烈,陆启沛一杯饮下只觉一股火热从喉间一直烧到了胃里,暖烘烘的却也并不难受。只是她少饮烈酒,一时不察,很是呛咳了一阵。
待到咳嗽平复,换得几回笑声,陆启沛也不恼,只是觉得这酒太烈,一杯都已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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