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少文并不懂得要怎么教导别人,手该往哪儿摆脚该往哪儿放,他似乎看一遍就都明白了,身体的本能与之俱来,不需要他多加思索,所以他只是一遍一遍地给宋亦久重复动作,从连贯动作到分解动作,从0.5倍速到0.2倍速,一点儿也不觉得疲惫,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一直跳到宋亦久体力告罄主动叫停为止。
他瘫坐在地上,眼前一阵发晕,心跳快得好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欧少文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刚运动完,不能第一时间坐下来,会对心脏有负担。
哦,谢谢谢。宋亦久又挣扎着爬了起来,想起部长之前的吩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夸赞道,谢谢你帮忙,你舞蹈真的很厉害,我从来没见过只练习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舞蹈跳得这么好的人。今天不是你帮我,我自己回去肯定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对这几个动作。
说完这句话,欧少文还暂时没有反应,他自己就先觉得羞耻不堪,抱着目的性的夸奖让他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像完成任务般想要赶快略过这个话题。
于是他连忙找了一个借口,说是之后还有别的安排,匆匆忙忙跟他道了别。
欧少文站在原地看他大步离去,很快就没了影,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有点儿被夸奖的高兴。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呢,怎么好像一整天都在被表扬。
欧少文给齐跃打完电话让他过来接他,坐在椅子上用脚跟敲了敲地板,想着,趁着这个好日子,他是不是顺便去完成他给欧仁锦买礼物的承诺呢。
买礼物,行啊,我陪你一起去。齐跃见天色还早,欣然同意了他的提议,开车到了整个城市奢侈品云集的高档购物中心。
在这里逛的人并不很多,店员们有的懒懒散散坐在一旁玩手机,等客人实在走到自己面前了才起来招呼一声。
欧少文连店都没有进过几家,他像是专门来欣赏招牌的,一路不停地往前走,偶尔经过人家门口,往里淡淡瞥上一眼。
好久没听你说过要跟欧总买礼物了。之前欧少文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齐跃还颇有些替他忿忿不平,只是后来欧总因为欧少文的缘故和他聊过多次,他渐渐觉得自己多年以来对欧总的印象好像是有失偏颇,至少,在对欧少文演艺事业的安排上,他冷静理智,思虑深远,不并把别人的前途作为自己取乐的途径。
对于这样上心的老板,是该好好买份礼物感谢。
少文小朋友,我们都绕着商场逛了一大圈了,我脚都走酸了,你到底想买什么呀?
欧少文停下了脚步,欧仁锦说,叫我送一份我自己喜欢的东西给他,可我看了好久,觉得这里好像并没有我喜欢的东西。
听到他的回答,齐跃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觉得欧总这要求提的还真有情趣,那我们换地方不就得了,你喜欢的东西在哪能买得到?
欧少文有些茫然,从他离开实验室之后,他只主动要求过两样东西,一样是让欧仁锦送他的那几片绿叶,一样是算不上精致的简易遥控赛车,但说起来这些都不是他的喜好,只是他从小到大,因为某句听过的话,某个见过的场景而产生的执念。
专门负责他表皮细胞恢复研究的研究员,有一个很喜欢做树叶书签的妻子,于是他的每本书里都夹着几片或是已经泛黄,或是被清洗得只剩叶脉纹理的叶片书签,他平日里明明对这些东西爱惜得很,曾经因为别人把书还回来的时候压皱了他的叶子,而揪着别人的衣领,用恶狠狠的仿佛要吃人的语气大吼过,但是接老婆电话的时候,他又好像总是表现得很嫌弃,会轻声跟她抱怨,我觉得这叶子还是在树上时绿油油的最好看,生气勃勃的,压扁了就跟普通书签没什么区别了。
但欧少文从来没有见过长在树上的、绿油油的叶子是什么样的。他也从来没有玩过某个研究员的儿子经常在实验室外的走廊里玩的遥控赛车。
后来他真正得到了,又觉得这些东西好像不过如此,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不值得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期待。
他真正喜欢的东西,想了又想,好像还是只有欧仁锦。除了他,他没有别的喜欢的东西。
于是他摇了摇头,我喜欢的东西好像买不到。
这世界上还会有花钱买不到的东西吗?
欧仁锦啊,他就买不到。这不是很理所当然吗?他还以为齐跃能知道呢。
齐跃噎住了。
他的眼角微微有些抽动,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认真严肃地给自家艺人解决难题,想买真人肯定买不起,但买个替代品还是能买到的。不过,你确认要买个欧总送给欧总吗?
听起来感觉有点变态呢。
欧少文的目光疑惑中带着期待。
好吧,跟我来。
欧仁锦窝在沙发里看完了一部刚上架的电影,正在细致地看片尾曲后面的人员表的时候,接到了一个从国外打过来的电话。
他稍稍有些惊讶,却没发现自己的脸色已经不自觉地严肃了下来,他接起电话,轻声说了句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好像,查到之前的那个夜班护士现在在哪儿了。
欧仁锦浑身开始不自觉地颤栗,他觉得头皮发麻,好像因为手机里传来的这句话,瞬间回到了那个折磨他多年的梦魇。
那个因为半夜疼得睡不着觉,偷偷地跑到妈妈的病房里,却因为害怕碰掉妈妈身上大大小小的仪器,躺在沙发旁的地毯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之后又被脚步声惊醒的噩梦。
第35章
那时候,他的意识好像一半迈入了现实,一半还沉浸在梦境。
他努力地睁开眼,似乎看到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带着个护士推开门走了进来,那一瞬间,走廊的灯从推开的门里透进来,白茫茫的一片,他双眼刺痛地偏过了头,好一会儿才恢复视物。
进来的两人都带着口罩,欧仁锦眯着眼,意识混沌地盯着他们,看着他们慢步走到了他妈妈床边,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仪器上的各种数据。
站在后面的护士递了一个一次性注射器过去,又低下头,非常谨慎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三支玻璃装的药剂,很轻易地一个个掰开,再次递了出去。
医生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就把这支药注射进了大瓶的点滴里。
当时的欧仁锦并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很快就又被拉进了困倦的梦境里去。
第二天他醒得早,因为在地上睡了一夜,腰酸背痛,他忍不住有些想哭,只能趴在床头小声地跟沉睡中的母亲诉苦,奶声奶气,又带着他压抑不住的恐惧和委屈。
照顾他的管叔叔一大早醒来,没有在病房见到欧仁锦,吓得魂都掉了半截,连忙一路找到了欧母的病房里,看到床头趴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一大早起来就跑过来找妈妈呀。管叔叔把他从冰凉的地板上拉起来,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担心,医生叔叔昨天说了,妈妈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病床上看了一眼,又下意识地看了眼监护仪,然后瞳孔猛地一缩,浑身发抖、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欧仁锦被独自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管叔叔冲出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似乎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但他不愿意相信。
医生很快赶了过来,把挡在床前的他猛地撞到了一边,医生掀了掀他妈妈的眼皮,又开始挂听诊器。
管叔叔一把拉过他把他挡在身后,开始哽咽着给欧家人打电话。
他爷爷和大伯一家很快赶了过来。伯母开始哭天抢地,好像她跟他母亲有多么深厚的情谊,爷爷在厉声质问医生,为什么儿媳在明明已经情况好转了之后突然死亡,为什么明明身体都已经僵硬,监护仪却没有任何提示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