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尧指节一僵,又听谭百清笑了一声。
谭百清蹲下来,语气分外温和,与他面对面地说:我初时见你,还以为你年纪既轻,性子质朴,不曾想你也是个拎不清的,爱在我面前使一些小花招。
他每说一句话,嗓音便低沉一分,像是穿耳的骨刺,扎进沈尧的脑袋里。
沈尧维持着僵硬的坐姿,选择了沉默的对峙。
谭百清便如同一只抓住了小耗子的老猫,轻描淡写地开口:你是叫沈尧吧?小阿尧,叔伯我年长你二十余岁,足可做你的父亲。且不说你没有内功,不知高手的耳力和目力,就你这小脑瓜子里装的那些小伎俩,莫不是以为没人能看穿?
他抬手轻拍了沈尧的头顶:你还说,要以项上人头为你师兄担保,殊不知多少人因为这句话,成了短命的小鬼。
这一瞬间,沈尧的心跳猛烈加剧。
沈尧知道武林高手比如程雪落他们,可以隔着一段距离,听见一个人的心跳。他不能在谭百清面前逞强,便糊里糊涂地回话道:掌门的意思,我听得不甚明白。
他垂首,虚握着一捧稻草:今时今日,我和师兄都是阶下囚。到了这个份上,还能耍什么小伎俩?
谭百清颔首,却说:既然你这么明事理,便不要再来探我的脉象。
这是谭百清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他轻飘飘离开了牢房,反手落锁,又回头看了一眼沈尧。
谭百清站在地牢的长廊中,气度闲适,风采俨然。两侧的守卫向他行礼,他非但不端着掌门的架子,还对守卫说:有劳了,诸位辛苦,你们要将人看紧些。
守卫立刻称是。
谭百清离开之后,沈尧仍然静坐不动。
隔壁的赵邦杰端着木碗,坐在铁栅栏边,悄悄喊他:沈大夫?
沈尧小声道:这个狗日的死秃驴,还挺有聪明才智。
赵邦杰咬了一口窝窝头,应道:我家少主说过,八大派推崇的武林高手,都是左右逢源、通晓待人处世的。谭那个狗日的死秃驴,身居八大派掌门之首,绝非江湖泛泛之辈,沈大夫,你同他打交道,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小觑了他。
沈尧倚着栏杆,正在烦闷,又想到晚饭还没吃完。
他捡起自己的食盘,夹出一只鸡腿,从铁栅栏的缝隙中,把鸡腿递给了赵邦杰。
赵邦杰推脱着不愿收下。
沈尧豪爽道:唉,你客气什么?我们都被关在这个鬼地方,便算是有难同当了。你再和我一起尝尝鸡腿,那就是有福同享
他还没说完,赵邦杰打断道:我习武,身子糙,比你禁饿些。
沈尧道:不对吧,不是这个理。你习武,饿得快,应当多吃。
赵邦杰沉默不语。他一时想不通怎么反驳沈尧。
沈尧还说:栏杆这么窄,夹得我手疼,你不快点接过去,鸡腿掉在地上,只能喂老鼠了,多可惜。
赵邦杰终于被沈尧劝服。他接到鸡腿,先说了一声谢谢,咬下第一口,又说了一声谢谢。沈尧见他衣角爬了两只蟑螂,立即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分了一半草药给他:赵兄,你瞧,这是我大师兄做的草药包,可以驱虫、避虫、疏气安神,自有奇效。
这一回,赵邦杰并未推拒。他攥着那一把草药,忍不住说:沈大夫的师兄也是神医。
沈尧笑道:我大师兄比我强多了。在我们丹医派,他是除了我师父之外,医术最好的大夫。
赵邦杰握着鸡腿,向沈尧抱拳:多谢他医治我家少主。
沈尧心道:赵邦杰对他家少主的一番心意,可谓感天动地。无论他们聊什么话,赵邦杰都能扯到段无痕身上。
沈尧便打探道:方不方便告诉我,为何你张口闭口不离你家少主?
赵邦杰坐得更直,义正辞严:少主于我,有再造之恩。
沈尧点头:确实,你家少主不仅武功好,还很仗义,当得起一个侠字。我们叫他一声段少侠,那是他实至名归。
赵邦杰生平一大爱好,就是和人在背后吹嘘段无痕。他脑袋贴上铁栏杆,放缓了语调,唯恐沈尧听不清:我家少主是个天纵英才,资质绝佳,一心钻心剑术。他根性纯良,冰清玉洁,时常带着我们在校场
沈尧打断道:冰清玉洁?
赵邦杰解释:嗯,形容一个人品行高洁。
沈尧接受了他的说辞,道:你继续。
赵邦杰便继续道:少主经常带着我们,在校场一同练武。
沈尧感到惊讶:他和你们一起练武?
赵邦杰兴致盎然,有问必答:少主练武,从不藏私我的资质和悟性都比少主差了许多,我一共请教过他三回,他每次都会讲明白。
沈尧更加惊讶:段、段无痕还会耐着性子教你们练剑?
赵邦杰道:是的。
沈尧探寻道:他怎么教你的?
赵邦杰道:少主会与我切磋。
片刻后,他补充道:少主不会因为我们是他的亲随而姑息、迁就、放任我们。
沈尧心道:懂了,就是把你们都打一顿。
赵邦杰还说:武林世家的武士们讲究出身,少主却对我们一视同仁。我的父亲是纤夫,母亲是少主从没在意过。
沈尧只听见赵邦杰他爹是纤夫,却没听清他娘是做什么的,便问:你娘亲是什么?
赵邦杰像是突然哑巴了,不再做声。
沈尧干脆换了个问题:段无痕武功盖世,你都和他学了哪些招式啊?实话跟你说,我也想学武,有一门武艺傍身,是比任人宰割好多了。
赵邦杰闻言,开始运气调息。过了一会儿,他摊平右手,并拢三指,戳向了铁栏杆沈尧定睛一看,发觉那个栏杆中间有一段微微弯曲,正是赵邦杰所指的地方。
gu903();赵邦杰说:段家凝气诀,少主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