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不可方思 素光同 2213 字 2023-09-08

沈尧心神不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澹台彻坐在一旁望着他。经过了好长一段沉默,沈尧问:澹台兄,你在地牢里,分不分得清白天黑夜?

澹台彻耸肩一笑:分不清。

沈尧叮嘱他:从明天开始,你日出而起,日落而眠。

澹台彻评价道:了无生趣。

沈尧退让一步:算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吧。别忘了按时吃药。

卫凌风回来之前,沈尧大概睡不着。澹台彻见沈尧无聊,提议教他武功。澹台彻自称:他被段无痕一掌废去内力,拘在地牢,待了五年,每日思考各门各派的心法,独创了一些不需要内功的招式。

沈尧很感兴趣:这么强?能不能教教我?

澹台彻早已摘下蒙眼的布带,并用那根带子扎起了头发。窗扇半开,他又坐在窗边,发丝和束发的带子一同随风飘荡,而他眼底有光:我当年是打遍教内无敌手。

人称百年奇才,一时风光无限。

老教主选中澹台彻辅导女儿,所有人都尊称澹台彻为澹台先生。澹台彻经常呼朋引伴,广聚豪杰,比武练剑,醉酒当歌,人生之快意事莫过于此!

一晃眼呢,好多年了。

他身体往后靠,嗓音低缓道:习武之人,先练内息。呼吸吐纳,自成一系。

这么一开口,好像回到了当年教云棠的时候。

沈尧气沉丹田,问他:我这种做法对不对?

澹台彻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按在沈尧的胸前。不消片刻,澹台彻半是怀疑半是确定地问:谁教过你呼吸吐纳的诀窍?

沈尧起初没听懂。他想了一会儿,心道:只有卫凌风教过他。

那年沈尧刚来丹医派,体质偏虚,夜间多梦盗汗,卫凌风说他这样不行,就教了他几句口诀,让他练好气息。长此以往,可能有些改变吧。

沈尧虚心求教:我有了恰当的呼吸节律,学起武功来,是不是能突飞猛进?

澹台彻瞥他一眼:呵。

沈尧干笑几声:哈哈哈哈哈哈。

澹台彻双手搭放膝头:话不多说,我现在将武功心法传授给你,报答你送我的几瓶药。

沈尧坐得端正:好,你说。

澹台彻放慢语调,念过一遍口诀。那口诀只有两百多个字,沈尧听完,还问:没了?

澹台彻颔首:记在心中,仔细领悟。

他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更没有重述一遍的意图。沈尧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师,忍不住质疑道:澹台先生,请问,您一共教过多少个学生?

澹台彻掐指一算:只有云棠一个。

沈尧惊异道:当年,你就这样教她?

澹台彻舒展双臂,丝毫没觉得不妥:是啊。

沈尧感到沉重,嘴里嘀咕:难怪,难怪她会走火入魔。

澹台彻饮下一口凉茶:走火入魔,是因为心中有魔障。茶香溢满心肺,他幽幽地问:你杀过人吗?

他以为沈尧会说没有。

但是沈尧回答:杀过。

与此同时,卫凌风和程雪落抵达了凉州夜市。

凉州有一条烟花长街,紧邻一座九曲回廊,夜市位于附近,从年头开到年尾,风雨无阻。哪怕今夜不宜外出,街上也有结伴而行的游人。

马车从街边跑过,溅起飘摇的水花这是达官显贵的特权。大多数行人头戴斗笠,或者撑着一把油纸伞,沿着漫长的石子路,走走停停。

茶馆还没歇业。几位客人临门而坐,一边吃着茶点,一边交头接耳。

卫凌风听到其中一人说:安江城的秦楼头牌跟人私奔了,你晓得吗?

另一人问:秦楼的头牌是谁?

旁人回答:叫绮兰的那个,唇红齿白,奶大腰细屁股翘。

私奔了!可惜啊,我还没见过呢。跟谁私奔了?

听说是个穷酸书生。

这些风花雪月的市井流言,勾不起卫凌风的兴致。他望着长街尽头的药铺,脚步稍微加快,眼角余光瞥见一家店面,他又忽然停了下来。

那家店的主人打了个哈欠,躬身拢袖,灯光微暗,像是快要关门了。门边摆着一张木架,挂着各种颜色的发带和簪子,样式简洁而朴素。

卫凌风扯了五条发带,付过钱,那位店主人还说:公子,倘若是送给姑娘,换成藕粉禾绿的颜色更好些。

卫凌风侧过身,面朝着灯笼,店主人看清了他的脸,蓦地觉得,不用换了吧,就凭他这张脸,哪怕送了一根树枝,也能讨得姑娘欢心。

卫凌风应答一句:我不送姑娘,送给兄弟。

程雪落站在卫凌风的身侧,却不似卫凌风坦荡。他看中一支雕工精湛的银钗,拿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最终也没问过价格。

店主见他如此犹豫,心道:这单生意做不成,于是熄灭灯笼,打算关门回家睡觉。

程雪落放下一块碎银,带着发钗走了,店主连忙喊道:公子,公子留步,你的钱给多了!

程雪落却说:不用找了。

他和卫凌风并肩而行。少顷,他们挺拔颀长的背影都被漆黑的夜色消弭。

程雪落的性格十分沉闷内敛。他可以从早到晚不讲一句话。卫凌风比他温和谦逊,但是两人也没什么好聊的,这一路走到药铺门口,只听到大雨落屋檐,车马滚地声。

药铺老板是个壮年男子,穿着灰色长衫,袖口扎着两条绳子。他刚送走一批客人,见到卫凌风的气度翩翩远胜文人雅士,便觉得自己招来了大主顾,分外热情道:客官抓药吗?

卫凌风递给他一张药方:有劳了。

药铺老板扫了一眼,瞳仁也转了一圈,嘴上一个字都没讲,只是召来两位伙计,默默和他们一起抓药上称。

卫凌风道:药材收进包裹前,能否让我验一次货?

药铺老板笑着摇头:客官,我们家是老字号,百年老店,童叟无欺的。

卫凌风将一锭纹银摆在桌上,又缓慢地收回袖中:那便不打扰了,我去别家药铺问问,请将药方还给我。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要飞了,药铺老板别无他法,只能打开一扇门,让卫凌风从前厅走进药房。

程雪落跟在卫凌风身后,戴着斗笠,却不是为了避雨他和段无痕容形相似,倘若被人识别,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卫凌风借来一根蜡烛,对着幽暗烛光,仔细辨认药材的品质。

他说:降露胶不行,是中品,我只要上品。

药铺老板面露惊异之色:你你怎能一眼看出

程雪落换了一只手提剑,仍是不发一言。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斗笠,直达药铺老板的心底。窗外风雨飘摇,夜景萧瑟,那老板打了一个寒颤,道:我这里是有上品,价钱很贵的。

卫凌风一副坦然做派:价钱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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